第395章 不敢伸出的手(1 / 1)

這一刻,季硯執徹底不認識林清了。

這個女人忽然撕開了自己全部的偽裝,暴烈之中仿佛帶著一種解脫,而飛濺的血漿正巧落在他認知的裂縫中。

他心裡隱隱有了一種猜測,可那個念頭剛剛浮起,又被他厭惡地按了下去。

“你和許婕珍有仇?”

許婕珍正是淩熙母親的名字,林清無聲地笑了笑:“如果這是你能接受的真相,那它就是。”

她的這句話,完全把選擇權交給了季硯執。

“我母親當年的死因到底是什麼?”季硯執直視著她的雙眼,停頓了片刻:“是自殺,還是季世澤動的手?”

林清的眸光忽然變得恍惚起來,過了很久才訥訥地吐出一句:“是自殺。”

“為什麼,就因為季世澤不愛她?”

“是。”

季硯執胸口發堵,無法控製地深吸了一口氣:“既然季世澤不愛她,為什麼又要娶她,我不相信他當年沒有拒絕的權利。”

“世力之所以可以成為世力,就是因為當年岌岌可危時吸足了薑家的血,所以現在才能被你繼承。”

說到這,林清露出了一抹自嘲的表情:“也是我沒用,如果可以,其實我很想借你的手毀了世力。”

季硯執雙眸沉冷,“就像毀了季世澤一樣?”

林清臉上的表情又變了,笑得真誠:“這麼多年我一直失眠,吃什麼藥都不管用。但當我得知你親手把季世澤送進監獄的時候,我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季硯執麵無表情地看著她,“他坐牢是他罪有應得,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可你隻有一直看到我,才會在心裡複習仇恨。”林清對著他微微一笑,“你彆忘了,季世澤是最會偽裝的,當一個表麵上的好父親對他來說易如反掌。”

季硯執的瞳孔驀地縮了一瞬,林清的這番話,宛如生拉硬拽般地讓一段模糊的記憶逐漸變得清晰。

母親死的時候,他七歲。那個時候的他根本不知道死亡的意義是什麼,舅舅隻是告訴他,母親生病了,要送到很遠的地方治療,可能很久都不能回來看他了。

爺爺要帶他回薑家,季世澤卻怎麼也不肯放手,痛悔哀求般地留下了他。

那段時間季世澤每天都陪伴在他的左右,仿佛從他出生起就是一個好父親,事無巨細地照顧著他。

直到林清大著肚子嫁進季家,所有的一切如泡影般戛然而止。

季硯執至今還記得,林清在嫁進來的第二天,在他還不明白林姨為什麼會突然變成‘媽媽’的時候,對方笑眯眯地對他說,你媽媽跳樓死了,摔得腦袋都裂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季硯執不記得當時自己的反應了,但他記得在他走向季世澤的房間時,林清一把揪住他,給他看了母親躺在太平間的照片。

也是林清指著自己的肚子告訴他,在母親沒死的時候,她就成為了季世澤的情人,所以季世澤才會逼著他母親去死。

回憶停在這裡,季硯執用一種從未有過的眼神看向林清:“你是個瘋子。”

林清莞爾一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你畢竟是季世澤的親生兒子,他不會病態到一開始就想置你於死地,要不是有我這個催化劑,或許你們可以父慈子孝。”

最後這個詞惡心到了季硯執,他麵色極冷地道:“即便你不告訴我,總有一天我也會知道我母親死亡的真相,我同樣不會放過季世澤。”

林清臉上揚起一抹欣慰又愉悅的笑,“太好了。”

季硯執不明白她口中的‘好’是什麼,但他卻明白林清的目的:“所以你留在季家,就是怕我被季世澤蒙蔽,忘了我母親的死。”

林清蹙眉,似乎認真地想了想:“也不全是,要不是想看你長大後親手報複他,其實我一直在找機會把他殺了。”

“至於程映玉那個女人……你已經讓她失去了她所在乎的一切,簡直讓她比死還痛苦。”

說到這,林清露出一抹欣慰又愉悅的笑容:“小執,你不愧是文茵的兒子,就像我眼裡的她一樣出色。”

季硯執心頭驀地浮起一股涼意,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他看出眼前的這個女人已經不正常了。

他陷入了沉默,林清卻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其實我也會害怕,害怕文茵怪我將你淹溺在仇恨之中,但我又想,文茵那麼好,她一定舍不得恨我的。”

話音剛落,她忽的抬起頭來:“小執,文茵是很愛你的,她隻是生病了,你不要恨她,她知道了會傷心的。”

眼前的一切在季硯執眼中變得光怪陸離起來,他曾經恨之入骨的後媽竟然在懇求他不要憎恨自己的母親,離譜得不可理喻。

“林清,你沒資格跟我說這些。”

“是麼?”林清的嗓音變得很低,就像自言自語一般:“文茵也會這麼想嗎……”

季硯執已經不能理解林清對母親的友情了,他隻看了一種執拗到扭曲的情感,像一把熊熊燃燒的大火,完全抹去了林清自己的人格。

該付出代價的人已經萬劫不複,季硯執並不想去深挖林清執著的原因:“我會給你一筆錢,你拿著錢消失,再也不要出現。”

話音剛落,林清臉上的表情忽然消失了:“你為什麼要放過我?”

“不然呢,殺了你?”

“我沒有保護好文茵,你應該恨我的。”

季硯執沉默了兩秒,“你不覺得你說的話很荒謬嗎?”

林清搖了搖頭,緩緩地癡癡地,像慢動作一樣:“是你不理解。”

“我應該理解什麼,你?”

“如果你把一個人看得比你自己還重要,可你卻眼睜睜地看著她走向地獄,無數個午夜夢回,你會不會像我一樣痛恨自己的無能?”

季硯執驀地攥起了手指,完全是出自本能的,他想到了季聽。

可這種猛然掀起的驚惶卻在眨眼之間褪去,他清楚地看到兩者的性質不同,不該互為聯想。

他冷漠地輕啟薄唇,道:“我不會給我自己後悔的機會,就算死纏爛打,我也會死死地拉住他。”

林清的瞳仁顫了顫,眼圈一點點紅了:“沒錯,是我自己不敢,所以才從來沒有伸出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