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箏瞪著威逼過來的太監們,冷聲道:“我自己走!”太監們有杜貴妃撐腰,根本不理會月箏,上前捉住月箏雙臂,拖著她向廳外走。月箏十分狼狽,卻也無可奈何,這就是杜貴妃給她的第一個下馬威。太監們拖著她一路暢順地上了馬車,衛皓香蘭等人也沒了蹤影,既然剛才院子裡有兵戈之聲,說明他們早被杜絲雨的人製住了。馬車一路奔入行宮,剛停下,二三個嬤嬤就鑽進車廂,月箏嚇了一跳,嬤嬤們也不說話,按住她就喂她喝下一碗黑褐色的藥湯。灌藥的嬤嬤孔武有力,又灌得很急,藥汁從月箏嘴角淌落,弄臟了胸前的衣服。“你們在乾什麼!”鳳璘頗具威嚴的喝問傳進車裡,嬤嬤們這才變了臉色,手忙腳亂地滾下車去。月箏滿嘴藥味,胸前又濕漉冰冷,胳膊被嬤嬤們掐得酸疼不堪,她略活動了一下,聽見外麵嬤嬤們已經開始哭號討饒,喊:“貴妃救命。”月箏靠在車廂上,她倒想看看,鳳璘怎麼處理這件事,是誇杜絲雨知情識趣,還是嫌她多管閒事?杜絲雨的聲音沒有半分膽怯,她極具風範地說:“皇上,這都是臣妾的主意,請皇上莫要怪罪。”鳳璘沒有說話。杜絲雨便輕描淡寫地吩咐幾個嬤嬤起身,說了句臣妾告退便化解了這場危機。車裡的月箏嘲諷地動了動嘴角,看來杜貴妃在宮中的確是風頭無兩。車簾挑開,月箏毫不閃避地看著鳳璘,她的狼狽,她的悲慘,都是她對他最大的諷刺。什麼對她好?他帶給她的永遠是這樣的不幸和屈辱。鳳璘的眼睛裡閃過愧色,卻沒說什麼,隻是探臂把月箏抱出來。月箏冷笑著閉上眼,看來皇上是暗自滿意杜貴妃的行為的,有人替他當了惡人,他又可以一臉真誠地說,這不是我的意思,你要體諒我。鳳璘走得很急,月箏聽見一路都有人不停說“皇上萬安”。被他一顛,剛才吃下去的藥在小腹和胸口漸漸灼熱起來,身上又黏黏膩膩,月箏覺得呼吸都燥熱,嗓子發乾。她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心裡的厭恨,杜絲雨是要把宮裡的所有醜惡都一一讓她看個明白嗎?不僅要抓她回來,還給她吃這種藥,讓她“取悅”皇上,要多惡心就有多惡心,要多無恥就有多無恥!問安的聲音變得稀少,周圍的空氣也漸漸潮濕,月箏渴得難受,不得不睜開眼,周圍似有淡淡的霧氣,是鳳璘寢宮裡的泉池,“我要喝水。”她穩住自己的情緒,冷冷說。鳳璘皺眉,眼神複雜地看了看懷中的她,嗯了一聲,快走幾步把她放入泉中,沒有喊人親自去取水。溫泉有些熱,一下子裹上來讓月箏更加難受,熟悉的欲念比平時強烈數倍,浸透的衣服纏在身上讓她煩躁不堪,“水!水!”她發了脾氣,使勁拍打了水麵幾下。 鳳璘拿著一大碗清茶快步從簾幕後跑過來,月箏幾乎是伸手搶過來咕咚咕咚地大口喝了下去,嗓子好受多了,心裡的燥火卻更盛。“滾出去!滾出去!”她恨透了站在漢白玉池邊看著她的鳳璘,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他!他踐踏了她所有的尊嚴,更可恨的是,他都不用親自出手,自有人替他做得淋漓儘致!她用手裡的碗去砸他,他閃身躲過,嘩啦一聲響,瓷碗在大理石地磚上破碎的聲音十分刺耳。“箏兒。”鳳璘臉色難看,眼裡翻湧的全是惱怒,顯然杜絲雨此舉並沒能討好他。他下水來抱住月箏,動作輕柔,他的身體讓她無法拒絕,她已經快要被體內越來越烈的火焰烤瘋了。“對不起……對不起……”他的吻綿綿密密地落下來。月箏忍不住貼住他的身體時,被情欲遮蔽的眼眸中全是刻骨的恨意,喘息變得急促,但是她說出來卻是詛咒:“我恨你!”鳳璘聽了,眼中的悔意更濃。月箏死死抓著枕邊的絲綢床單,太滑順,握不緊,手指糾纏得抽筋發疼。身體裡的他異常激越,幾乎粗暴,卻奇異地紓解了折磨著她的欲火。以往的契合不再,她無心取悅他,但卻仍能被他帶入極樂天堂。在熾烈的快感中起起伏伏,月箏譏誚地享受著,原來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就是這個意思,隻要你還踩著這片土,就是皇帝的奴婢。寢宮裡的燈盞徹夜不息,照得帳內朦朧生色,鳳璘清楚地看見了月箏臉上的嘲諷和鄙夷,他的牙關緊了緊,不想理會心裡猛然翻出的種種情緒,放任自己沉迷於她帶來的愉悅。他不想去考慮那麼多,就算現在隻能得到她的身體,他也心滿意足,隻要她能留在他的身邊,遲早他會讓她明白他的心意。一次從雲端落下,鳳璘翻身在月箏旁邊躺下,平複著自己的喘息,剛才還炙熱的汗滴現在變成徹骨的涼意。她閉著眼,似在享受極樂的餘韻又像在譏諷剛才純粹的肉欲。鳳璘黯下眼眸,幾次見她,他忍耐得十分辛苦,但他太了解她——最糟糕的情況已經發生,他碾碎了她最後的驕傲,她對他恨上加恨,化解這一切他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時間。不過不要緊,靠近得再艱難,他也終於跨過了這道坎。他剛才真的很惱杜絲雨,但責備的話卻無法說出口來,杜絲雨這麼做……也可憐。鼓噪的快感漸漸平複,月箏握緊拳頭,藥物的作用又慢慢催逼上來。她咬著牙,默默忍耐。杜絲雨一向心思細密,隻有她那樣的女人才會真正刺中敵手的痛處。杜絲雨說過,她怨恨她對後位、鳳璘的淡漠,她百般取悅迎奉的“皇帝陛下”被自己這樣漠視,連杜絲雨也覺得被侮辱了。所以杜絲雨要她向皇帝陛下乞求,讓她和後宮其他的女人毫無二致,隻能卑微地向這個男人乞求!經過這樣無休無止需索的夜晚,她還如何在他麵前冷冷地昂起頭顱?他一輩子都會記得她是怎樣求他施與!鳳璘似乎感受到她又再升起的熱度,撐起身吻著她再次鼓舞狂躁起來,漫長又短暫的瘋狂一夜,他從不讓她流出半分乞求需索之態。對他的這份細膩體貼,月箏隻輕淺地軟了一下心,立刻提防起來。這不過又是鳳璘的攻心之術吧?他和杜絲雨相互配合得如此默契!即便他自以為顧全了她最後的一點兒尊嚴,更讓她厭棄他城府幽深的性格!終於解脫了藥力的煎熬,月箏疲憊地軟癱在他懷裡,連掙紮著推開他都有心無力。雖然閉著眼,她也感覺到鳳璘在看她,過了片刻,他的吻輕輕落在她的額頭,半句話他也沒說,卻讓她的心重重地一顫。外邊響起悠長的梆子聲,已經到了起床的時辰。負責起居的管事太監湯立按照慣例,站在頭道帳幕外低聲叫起,鳳璘飛快地應了一聲,怕打擾了將將入夢的月箏。“皇上,留麼?”湯立循例問道,剛進宮門的梁嶽聽見立刻白了臉,搖手阻止已經晚了。原本昏沉欲睡的月箏猛地睜開了雙眼,幽黑的眼眸泛起冰涼的冷芒。留不留……與她徹夜纏綿的男人在旖旎過後,就要冷漠地決定要不要她孕育他的孩子。後宮的女人可能對此習以為常,但她卻受不了!她又想起曾經的傻子月箏,向他懇求要生一大堆皇子公主。“退下去!”鳳璘厲聲喝道,昨日勉強壓服的怒氣一下子爆發出來,“掌嘴二十!”幕外的湯立十分委屈,跪下還想求饒申辯,被梁嶽慌亂地捂住嘴巴拖了出去。“叫香蘭來。”月箏再無睡意,冷聲吩咐。鳳璘點頭,並不介意她居高臨下的語氣,隔著簾幕低聲吩咐外麵的梁嶽。鳳璘不急著梳洗離去,走過來抱月箏的時候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去洗洗吧。”他輕聲說,抱她起來走去側殿的泉池。不再被藥物蠱惑,月箏泡在池水裡想起昨晚種種不由再次羞惱不堪。身後的鳳璘正為她揉洗絲幕般的長發,細細塗抹上香膏仿佛手中的是無價珍寶。她回過頭冷冷地盯著他看,這幅珍惜憐愛的嘴臉格外讓她惡心。鳳璘停下手,明知她現在對自己隻有憎恨和厭惡,他仍是這樣的留戀她的一切。她的長發在他指尖飄**的感覺那麼熟悉,就好像又回到了在豐疆的時候。月箏忍不住冷笑出聲,**著身子就從池中離開,她還怕誰看呢?鳳璘也趕緊跟著出來,配殿沒有準備女子的衣物,他慌忙抓起桌上放的浴巾披裹住她,才回身拿過裡衣胡亂套上。梁嶽早就在寢殿裡備好穿戴梳妝等物,伺候梳洗的宮女也等候在簾幕外。月箏看了看托盤裡的衣物,竟是皇後的常服。“皇上。”梁嶽聽見聲響,躬身詢問,“奴婢們進來伺候麼?”鳳璘征詢地看了看月箏,她麵無表情,他便嗯了一聲。宮女們伺候月箏梳妝的時候簡直誠惶誠恐,湯總管因為說錯一句話就挨了二十個耳光,人人自危。月箏緩緩打量著這間寢宮,奢華——倒也不見得,但行宮應有的帝王雍容厚重之氣也不缺乏。多少陰謀籌劃就在這間高闊宮室裡誕生,華麗的龍榻上他又與多少女人同床異夢?這麼一想,這間充斥著明黃色的殿宇到處都是散不開的陰鬱和肮臟。一麵牆上難得掛了幅用色明麗的丹青,十分眼熟,竟是她在桃林時畫的。那種處處被製約,時時被監視的惱怒立刻沸騰,月箏霍地從妝凳上站起來,小宮女正要為她綰上鳳釵,不防她突然起身差點劃傷她的臉。小宮女嚇壞了,抖著身子匍匐在地上連聲討饒,其他宮女也都跟著跪了一地。月箏看都不看,直奔那幅畫,用力地從牆上扯下來恨恨地撕成碎片。鳳璘並沒阻止她,看見她的手指被劃出細細的傷口才深皺雙眉,一把摟住她,無奈地歎了口氣,“箏兒……好了,都是我的錯。”他輕聲安撫,卻被她猛地推開。站在宮門口的梁嶽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鳳璘看了他一眼,他才戰戰兢兢地說:“左司徒在宣德門外請皇上上朝議政。”鳳璘皺眉,他一向理政嚴謹,被臣子催促早朝還是頭一遭。“箏兒,”他無奈地看了看她,“我去去就來。”月箏漠然不答,香蘭這時候已經急匆匆地跟著一個小太監趕來了。“藥呢?”月箏淡漠地問香蘭。已經走到宮門口的鳳璘猛地轉回身,愣愣地看著她。月箏不理會他的眼光,香蘭向來伶俐,進宮前就把避孕的丸藥隨身帶來,月箏就當著鳳璘的麵冷著臉吃下,心裡一陣痛快。鳳璘黑眸深深,看了她一會兒,終於什麼都沒說,走出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