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大難行,路上雖有不少仆役在打掃,仍舊到處積雪皚皚,路窄崎嶇。申屠銳也不坐車轎,牽了匹駿馬,鞭策疾行,馬蹄打滑聳閃,他就開懷大笑。斕丹嚇得整個人縮到他的鬥篷裡,他和她的兩層披風兜在身上還覺得冷,不得不貼著他,汲取他胸口的那一點點暖意。不一會兒就到了龍牆之下,申屠銳抱她下馬,斕丹驚魂未定,手壓在胸口的白裘披風上,透過雪簾抬頭仰望在陰霾中顯得更加沉重巍峨的城樓高牆。所謂龍牆,是百姓的誤傳,城樓向著皇城一側有匾額的,寫的是“定隆門”。這一道由她父皇加蓋的皇城外牆,臣屬們隨口叫它定隆牆,久而久之就誤傳為龍牆了。龍牆對於她父皇旻定帝來說,是個兼具恥辱和僥幸的複雜存在,建成之後就不許任何人登臨,就連他自己也沒上去過。斕丹聽了很多關於龍牆的竊竊私語,傳說很多堪輿大師都說,這道後建的孤立城牆很壞風水,擋住了湧入皇城的龍氣,現在看來……還真有點兒玄妙。“走,上去。”申屠銳笑巍巍的,興致勃勃。“不……”斕丹閃縮,下意識地拒絕,從小她就知道,攀登龍牆會犯父皇忌諱,最好提都不要提起。“怕什麼?”申屠銳笑得彆有含義,讓她看得生氣,是啊,她還怕什麼,唯恐惹怒的尊貴之人,都被她毒死了。“再不上去,可沒機會了,過了年就拆。”“拆?”斕丹驚駭。因為她行走不便,申屠銳摟住她的腰,分擔她半邊身子的重量,看上去兩人格外親密。守在城下的衛兵見了燕王,紛紛施禮閃開,讓出樓梯通道。申屠銳帶她上了定隆門,俯瞰下去,不但皇城,整座鄄都都被雪靄淹沒,所有的顏色都被覆蓋,隻剩蒼涼冷漠的雪白。“這座城牆太不吉利了,也擋運氣。”申屠銳前後看看,一臉不屑。“看來你父皇真是被北漠嚇破了膽,才甘冒如此不祥,建了這道城牆。”“你!”斕丹有些生氣,他竟用這樣輕蔑的口氣說起她父皇,可責罵他的話,她卻沒辦法說。父皇還活著的話,申屠銳敢這麼說麼?“我說錯了嗎?”他笑著明知故問,特彆氣人。斕丹扭臉不理他。他沒說錯,這道牆的來曆她知道!十八年前,父皇年輕好勝,親自率兵攻打南嶽,連連報捷,鄄都一片喜慶。卻不防戎馬立國的北漠竟隻著三萬兵馬就突破北線,**,戰火直逼鄄郊,都城危在旦夕。父皇的大軍遠在南疆,鞭長莫及,北線軍隊全數潰敗,能施救的援軍全都不能在北漠發動總攻之前趕到,大旻危殆。幸好大旻國運未絕,時任定遠將軍的申屠榮慶收到密報,獲知北漠進犯。他甘冒殺身之禍,未等皇帝詔令,擅自點兵出發,終於在皇城外擋住北漠大軍,血戰三天,重創北漠颯雎大汗,逼得北漠退兵,僥幸險勝。 聽說當年皇城的午門之上都留下北漠攻城的痕跡,父皇率兵回鑾後,不得不耗費巨大人力物力更換了已有百年曆史的皇城大門,並且在午門外加建了定隆牆。登臨定隆牆,對父皇來說,等於又有強敵來犯,並且已經攻入心腹之地,格外忌諱。沒想到……大旻的亡滅竟不是因為兵火,更用不上這道定隆牆做最後的守衛。“這牆,對你們申屠家來說也不祥麼?”她冷笑,這可是他們發跡的開始呢,之前的申屠榮慶不過一介無名武夫。“不祥。”申屠銳的冷笑比她的高明許多,聲色不動便懾人無形,讓人看了從心底裡冷透,並且不知道為什麼會產生懼怕。“你看。”申屠銳意蘊悠長地一笑,抬手指給她看,“進謁後宮的命婦們進宮了。”斕丹努力地看,雪太大,阻隔重重。可一輛輛連珠排線的輝煥車馬,施金綴彩,殷紅奪目,在皚皚雪色中格外耀眼,竟然有那麼多。“她們……她們是誰?”斕丹又想起一車車運到亂葬崗的屍首,整整擴大三倍的墳地,貴胄權族不都被屠戮殆儘了嗎?哪還有這麼多命婦?宮裡沒有皇後,她們又去拜謁誰?“想知道嗎?”申屠銳又壞笑了,並不掩飾自己的欲擒故縱,“要不要我帶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