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日結束分裂割據、戰亂不止的局麵,集中政權做大事,那麼未來八九十年諸侯林立、三國鼎立的局麵將不複出現。連綿戰爭、饑荒和瘟疫造成的百姓流離失所、十室九空也能避免。

沒了三國鼎立,自然也就沒有司馬氏竊魏。曆史上,擊穿帝王家下限,甚至讓傻子當天子的司馬家也不會登上帝王的舞台了。那麼,後續一係列五胡亂華、胡人爭相吃“兩腳羊”的慘劇也能避免。

這巨大的益處讓燕綏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大一統還有許多好處,那就是青海的鹽、天府之國的田、東北的皮毛、西域的良馬、並州的煤鐵礦,所有的資源都可以調度利用起來,甚至將初級工業發展起來都不是夢。

不知不覺中,心有所感的燕綏已用樹枝寫下了那首《蒿裡行》:

“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好端端地,莊主怎麼在寫這個?”旁邊的郭嘉有種不祥的預感。他知道燕綏有不同尋常之處,便猜測:諸侯征戰到最後,莫非百姓的下場如此慘烈麼?

那征戰的時間,遠比他預計的要長啊。

“庇護一方百姓,安分守己,過著自得其樂的日子。”望著明明滅滅的火光,燕綏問郭嘉:“還是奮力一搏,早日得到天下安寧?”

郭嘉略一思忖,燕綏卻已經自問自答了:“若是讓奉孝來選,一定會選後麵吧。”

郭嘉是聰明人,所以有底氣來冒險。而自以為聰明的人圖謀天下,往往是沒有好下場的,譬如董卓,譬如王莽。這也是燕綏一直以來,刻意回避大一統天下這個理想的根本原因。

“縱是失敗,又有何懼?”郭嘉席地而坐,靠在了燕綏身邊,神情淡淡地,仿佛在說明天的天氣一樣平常:“莊主在想什麼呢?”

“在想項羽,”燕綏抬眼看向郭嘉,眼神裡帶著一絲茫然:“也在想範增的下場。”

“項羽自恃勇猛蓋世,把天下群雄都不放在眼裡。”郭嘉笑道:“又生性多疑,不肯聽範增的多次諫言,難道莊主是這樣的人嗎?”

見燕綏出神,郭嘉繼續道:“莊主並非項羽,我也並非範增。”

燕綏問:“若他日,我聽不進去你們的話了呢?”

郭嘉不假思索道:“那嘉要改投明主了。”

“什麼?”燕綏一臉吃驚。

“騙你的。”郭嘉笑吟吟道:“我有十策勸諫莊主,文若、誌才更是有一籮筐的諫言,莊主一直以來都在組建幕僚大軍,幕僚的存在不就是為了不讓您走彎路的麼?”

有時候,郭嘉也覺得很疑惑。明明從劫文若開始,莊主的高遠誌向就暴露了。但為何走到現在的地步,反而踟躕不前了呢?

他不知道的是,正是因為普通人忽然獲得了巨大的能力,燕綏才會迷茫,經常在庇護一方百姓和擴大地盤、且試天下之間徘徊。

“若是動了真格的,日後就沒多少平靜的日子了。”想了想,燕

綏直視著郭嘉的雙眼,提示道:“或許要把腦袋彆在褲腰帶上。”

郭嘉眨了眨眼,神情輕鬆:“提攜玉龍為君死,也算死得其所不是麼?”

沒想到郭嘉竟然為自己而死。燕綏十分感動,正要動容地拉著郭嘉繼續說心裡話,忽然想到:

不對啊,郭嘉這人本來就喜歡踩在火焰上跳舞,他巴不得日子過得精彩些呢。算了,且慢感動,壓一下淚意。

燕綏便轉而說:“我想,誌才也有大誌,隻是不知道文若、陳群他們怎麼想。”

曆史上,雖然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獲得了巨大的成功,但在燕綏看來,這燙手山芋天子不要也罷,反正以荀彧為首的潁川士族集團發揮的作用和天子不相上下。

挾天子隻是政治優勢,袁紹、袁術就從來沒有甩過曹操的“挾天子”政治號令。在天下十三州讀書人中影響力巨大的潁川士族集團其實深遠的隱形影響。

比如,在投降曹操上,士族就跪得很快。荀家、陳家、鐘家、辛家等潁川士族集團是出了名的秉公而斷,嚴以律己。有他們在,就像是一麵活招牌,也暗示著士族投靠了曹操也能過得很好。所以劉表手底下的蔡瑁、孫權手下的張昭等士族,在投降起來一點糾結也不帶的,隻要不影響家族利益就行。

眼下決定不要天子這個大麻煩,燕綏對潁川的士族集團看得更重,這方麵的支持絕對不能丟了去,所以她才要詢問郭嘉的看法。

“天地雖然廣闊,但有多少潁川士族願意遠離故土?天下大亂,要保有四通八達的豫州,非出擊不得。”郭嘉對此倒是比較樂觀:“他們審時度勢,自然會知道支持莊主是最好的選擇。”

“袁紹、天子那……”

“也就袁紹有些威脅,在聽到救回來的百官形容在涼州軍閥手底下有多淒慘後,哪個還敢去長安見天子?”

“袁紹的確是個麻煩。”燕綏劇透道:“雖然袁紹現在隻是渤海太守,但他素有野望,怕是很快就要謀求冀州,到時候他兵多糧足,又有四世三公、關東諸侯盟主的名頭,怕是眾人紛紛投奔啊。”

“莊主此言差矣,縱袁紹是討董盟主,那董卓還不是為我們豫州軍所殺?縱冀州兵多糧足,哪比得上我們興修水利、精選良種後的收獲?縱冀州人口眾多,又哪裡比得上南陽郡和豫州之巨?”

郭嘉一口氣說了三個縱使。

燕綏忍不住笑了起來,不愧是郭嘉,曆史上《十勝論》為曹操戰勝袁紹,平定中原奠定了思想基礎,所以輕輕鬆鬆就能給自己打一針強心劑。

“我不該貸款焦慮。”燕綏自我反省道:“若我和奉孝、文若一般,一出生就是天之驕子,或許就不會有這樣的煩惱了。”

“難道莊主一直以為自己是平庸之資?”

燕綏很有自知之明:“考不上清華北大的當然不是天才,最多隻能算個中上吧。”

郭嘉若有所思:“清華北大?”

“是蓬萊的頂級學府,我沒考上。”燕綏坦然說:“但

現在想想,也不能以智商論英雄,我背後可是有你們一整個智囊團呢。”

見燕綏自我開解,郭嘉便安心了,笑道:“今日又跟著莊主學新詞,貸款焦慮是個有趣的詞兒。”

“等你背上高息貸款,就不覺得有趣了。”燕綏話鋒一轉:“既然下定了決心,那我們便來未雨綢繆吧。”

郭嘉隨手在地上畫了上天下十三州的輪廓:“莊主對下一步有何想法?”

燕綏指了指豫州的西南,不假思索說:“荊州。”

荊州現在處於權力的真空,朝廷來不及派出新的刺史和太守,各地宗賊紛紛自立。

“我想也該這個地方,”郭嘉笑道:“以南陽為根據地南下很是方便,子龍驍勇善戰又擅長安撫百姓,此外,我們還有一天然的幫手。”

燕綏問:“孫堅?”

郭嘉頷首:“沒錯,太史慈傳信過來,孫堅病重,長沙軍已現亂象。”

“那我給孫堅去信,告知吳人蘇代自領長沙太守,已經盤踞了地盤,讓他知道無法輕易回去。”燕綏想給長沙軍再添點亂,讓無處可去的他們來到豫州:

“一則讓他們歸還人情,替我們攻打南郡和江夏郡,二則按照軍功將人就地安置在那,分了宗賊的土地。”

自己人手不足,正好這些人員可以代為駐守兩郡。

大宗賊首領的土地廣闊,可以分為百餘份給兵卒,這樣將外地兵卒的利益同豫州當權人緊密綁定在一起。

“莊主不必心急,”郭嘉笑道:“等黃蓋、程普的求救信到了再回複,免得顯得我們虎視眈眈。”

“這次來求藥,就隻給退燒秘藥了。”孫堅的病症,絕不是退燒藥能解決得了的,燕綏樂於再賣個人情給長沙軍。

郭嘉搖著扇子說:“人情總是越欠越多的。”

燕綏笑道:“黃蓋、程普等人可不是喜歡欠債的人。”

“我著太史慈在孫堅死後,帶領他的部眾作勢回東萊郡。”郭嘉胸有成竹道:“黃蓋、程普等人不忍心長沙軍四分五裂,必定會接受莊主的邀請。”

“行,賈詡正在說服蔡瑁、蒯良兩族,同他們聯手滅荊州作亂的宗賊。”燕綏問郭嘉:“奉孝覺得,若許蔡氏、蒯氏以荊州彆駕從事如何?”

彆駕從事乃是一州高級佐官之一,刺史巡查一州,彆乘傳車從行,故名彆駕。在有的州,彆駕從事總理一州政務,權力極重,有人稱其“居刺史之半”。

郭嘉道:“有這樣的誘餌在前,不愁談不成合作。不過,一州不能隻有兩個彆駕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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