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響了一夜,臨近早上的時候才消停下來,天上像漏了個洞,連綿不絕的雨點子砸下來,落在瓦片上像是揚了沙,屋脊下的人被吵得睡不著。
待天色放亮,海珠烏青著眼打開房門,昏沉的天,連綿的雨,放眼望去,門扉、牆壁都出現了重影。
這種天氣顯然不適合做飯,但家裡還有坐月子的人,海珠披上蓑衣戴著鬥笠還舉著傘跑進廚房。聽到對麵的門開了,她高聲喊:“風大雨大,奶你彆出來,走摔了不得了。”
“隨便煮點粉就行了,彆太麻煩了。”齊阿奶喊。
家裡隻有雞蛋和韭菜,海珠想麻煩也麻煩不了,她拿火折子點亮燈籠,屋裡有了光,隱隱作痛的腦門也好受了些。
爐子點火,青煙剛飆出來,倒灌進屋裡的風瞬間撲滅了火,海珠咳了兩聲去關上門,再拿火折子點火。燃起來的柴煙充斥著不大的廚房,海珠匆忙搬著裝了水的瓦罐架上爐子,她則是跑到窗子邊開個小縫大聲咳。
冬珠靜靜地順著被風吹破的窗紗洞往外看,大雨模糊了視線,但隔絕不了聲音,踩斷木柴的哢哢聲,端盆舀水聲,悶悶的咳嗽聲,略帶無奈的歎氣聲。
大門被敲響,冬珠拿起桌上的頭巾包著頭發,再拿起鬥笠戴上,她猛然拉開門衝進雨裡。
“你好歹打把傘啊!”海珠透過木窗大喊。
“怎麼沒打傘就出來了?快回屋換身衣裳,彆著涼了。”齊老三推門進來,“屋裡不漏雨吧?都醒了吧?看看屋裡漏不漏雨。”
“我跟我姐的屋裡沒漏雨。”冬珠站在雨裡說。
“你個鬼丫頭,回屋去。”齊阿奶喊。
冬珠偏不聽,衣裳和鞋都打濕了,她展開胳膊在院子裡轉圈,背著手在雨裡蹦,嘻嘻哈哈跑到廚房窗邊大聲喊:“姐,我衣裳已經濕了,你快跟我說,要不要我給你拿東西。”
海珠往後指了下,冬珠回頭,她三叔揚著巴掌過來了,她當做沒看到,梗著脖子站在原地動都不動,振振有詞地說:“夏天的雨又不冷,我倒要看看淋一場雨會不會生病,我姐出船下海也沒怎麼著。”
“你就犟吧,都心疼你你還不領情。”齊老三拍她一巴掌,越過她抬起水缸上的木板舀水,端著涼水盆走進他二哥的屋。
他也隻戴了個鬥笠,渾身濕得透透的,進屋了先脫鞋扒外褂。
“拉不拉屎?幾天沒拉屎了?”
“扶我起來,便桶拿進來,你先出去。”齊二叔說。
齊老三扶起他抽開輪椅上的一塊板子,再撐開窗透氣,他赤著膀子穿著濕褲子先出去。見冬珠傻愣愣地靠在木板車上淋雨,他立馬跟海珠告狀,說:“你打不打?你不打我打了啊?”
海珠無暇搭理外麵的人,她沒應聲,撈起泡發的米粉丟進燒開的水裡煮,蓋上蓋子了又走到窗邊呼吸新鮮空氣。
遠處傳來鑼響,冬珠一蹦站了起來,她頂著比肩膀還寬的鬥笠跑出去,巷子裡一個人都沒有,低窪的地
方積的水能養魚了。
鑼聲越來越近,巷子裡接二連三響起開門聲,人的身子站在屋簷下,頭探出來往巷子口看。
“海邊有死魚,每家每戶派個人過去,能吃的撿回來,不能吃的打撈起來挖坑埋了。”
穿著蓑衣戴著鬥笠的衙役高聲通知,雨大風大,他穿著蓑衣也擋不住風雨,下半身濕透了。
“哪裡來的死魚?昨夜的風不算大,不是被風吹上岸的吧?”
巷子頭住的男人問。
“閃電打死的,昨夜海上的閃電比漁網還密,魚死了飄起來了,半夜漲潮的時候都衝沙灘上來了。”
“那也不用打撈起來挖坑埋了,等退潮的時候再帶去海裡喂魚不就行了,這風大雨大的,人出去不是受罪?”宋老頭不願意出門,這天他就想吃飽了肚子躺屋裡睡覺。
“問題是沒被潮水帶走,不然我吃飽了撐的淋雨來通知?”被問的多了,衙役也沒了脾氣,他耐心解釋說:“官塾裡新來的夫子說死魚成瘟,魚死了臭了堆在海灘上,鳥飛來吃了會生病,到時候會傳染瘟病。”
一提瘟病沒人犟嘴了,大家夥回屋扛著鐵鍬就出門,齊老三也掂著鐵鍬跟上去,冬珠也麻利的跟上。
“你一個小丫頭跟過來做什麼?回家待著去。”紅珊爹說。
“我去看看就回來,反正衣裳也濕了。”冬珠說。
“海邊風大,你小心吹病了。”另有相熟的人說。
“不會病。”冬珠肯定,她拽著齊老三的衣擺小跑著。
能看見海了,離得老遠就聞到了腥臭味,白浪翻滾的海邊堆著半腿高的死魚,如礁石灘一般,從東蔓延到西。先過來的漁民已經在忙了,有人拉了木板車來,有人挑著筐提著桶。
“還有沒臭的,可惜天不好,不能拉回去醃鹹魚。”蹲在礁石上的男人滿腔遺憾。
群鳥低飛,各色的海鳥穿過雨幕從島上飛過來,它們相繼落在死魚堆上,堅硬又鋒利的鳥喙破開鼓脹的魚腹啄食魚籽魚鰾,海邊的氣味越發難聞。
離得近的人揚手驅趕,鳥群呼啦啦飛起來,轉而又落在人少的死魚堆上。
“彆愣著了,抓緊時間乾活。”巡邏的守衛過來了,其中一人揚手,“帶鍬的人跟我走。”
“能不能直接推進海裡?晌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