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3號,剛好是周六,下午的時候,愛立收到了黎東生同誌的回信,“愛立同誌,對於你的回歸,我深表欣慰和歡迎,請你確定好日期以後,給我拍一份電報,我派人去車站接你。住宿的事你不用擔心,這邊可以為你申請一個二居室。”
後麵又寫道:“梅子湘同誌已經從五七乾校回京,稍作休整,會繼續主持高速梳棉機的研製工作。李婧文、秦書宇即將回到崗位上,許滿莉表示脫離科研崗位多年,不回來了,其他人尚在等回信中。誠摯期盼你的到來,望早日在京市相見。”
這一封信,讓愛立心裡不覺有些傷感,幾年時間,大家的際遇各不相同。曾經的許大姐是不婚主義者,一直以梅子湘同誌為自己的楷模,被大家稱呼為二號鐵娘子,一號是梅子湘同誌。可見當年,她對事業的熱情。
而徐春風在內蒙吹了幾年的風沙,不知道對於紡織工業,是否還有當年的熱忱?
愛立把信收好,就去革委辦公室找師父。
齊煒鳴正在看一疊材料,對她的來訪,並不意外,摘下眼鏡,有些無奈地問道:“怎麼,還是準備去京市嗎?”
“是,師父,那年從青市回來以後,高速梳棉機一直是我心裡的一個結。”這話並不是假話,想到即將試製,離推廣就差一兩步的三刺輥梳棉機,愛立仍耿耿於懷。
所以一開始收到黎叔的信,她雖然不準備去京市,卻是在第一時間,就把三刺輥的圖紙,又給畫了一遍。
齊煒鳴先前已經和她溝通過一次,此時語重心長地道:“愛立,你知道,我和徐廠長是把你當接班人來培養的,至多不過五年,國棉一廠總工程師的位置,非你莫屬。再往上,你的路子也會好走很多。”齊煒鳴是覺得,她這個時候走,屬實可惜。
愛立知道,師傅所說的“再往上”,就是和賀叔一樣,調到紡織工業局、輕工業部去,但是從政不是她的誌向。
“師傅,我知道,謝謝您的好意,您知道的,我的誌向還是在研發上,管理工作和從政的路子可能也不太適合我。”
齊煒鳴沉默了一會,還是沒有鬆口,“愛立,你再等等,我和徐廠長再商量一下。你現在是機保部的部長,很多工作也需要找人交接一下,不管怎麼說,今年年底前,你可不能走。”
愛立心裡微微咯噔了一下,現在不過十月份,師父所說的“年底”是農曆年底,那也就是還要三四個月?
“師傅,那我和黎同誌反映一下。”愛立知道,她能夠在這幾年的革命浪潮中,穩當當地熬過來,師父在中間,對她回護頗多。她無論如何,也不能不念舊情,所以並沒有第一時間提出反對意見。
齊煒鳴又問道:“愛立,你這一去,家裡的事怎麼辦呢?鐸勻工作也比較忙,孩子還小,這些都是要考慮的。”倆人既是上下級,也是師徒,齊煒鳴這幾句話,也不算突兀。
愛立也如實回道:“鐸勻支持我去,我們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齊煒鳴點點頭,“你們夫妻倆意見一致,是最好的了。要是遇到想法不同的時候,也不要急,倆個人坐下來慢慢聊,不能賭氣硬來。”
“好的,師父,我記住了。”
從齊煒鳴辦公室出來,愛立本能地就想去宣傳科,找序瑜商量一下。雖然師父語氣比較委婉,但是那“年底”可不像是玩笑話。
但是腳尖剛剛轉了下,就忽然想起來,去年序瑜就調到市委裡去了。
章伯伯被平反了,抽調到了省裡工作,序瑜的曆史問題一下子就抹消了,且這幾年,序瑜在漢城本地的報刊上小有名氣,常有不錯的文章見報,被調到市委是順利成章的事。
第二天一早,愛立起來,稍微收拾了下,就帶著小慶慶一起去序瑜家拜訪。
隨著她爸爸調到省裡去工作,序瑜家也搬回到了原來的房子裡。
母女倆人剛到巷子口,就遇到了序瑜的母親羅宛真,像是正準備出門,看到愛立和慶慶,羅宛真立即上前來把慶慶抱了過去,“哎呦,慶慶,可好久沒來姥姥家了,姥姥給你留了好多好吃的呢!”
“謝謝姥姥,我乾媽在不在家啊?”慶慶剛會說話,序瑜就讓她喊乾媽,後來兩家就結了乾親。
“真乖!你乾媽去供銷社買蘋果了,馬上就回來了。”羅宛真又問愛立道:“是來找序瑜的吧?哎,愛立,我這倆天也想去找你呢!你可得勸勸序瑜,這小季都等了她多久了。”
提起這事,愛立也覺得頭疼,和羅宛真道:“阿姨,那我一會和序瑜聊聊這事,看她心裡是個什麼想法。”
“好,愛立,她總不好一直獨身一個人的,她本來就是獨生女,要是再不組建家庭,以後我們老了,不在了,她連個有血緣關係的親人都沒有。我夜裡想起這事,都覺得放心不下。”現在家裡條件好些了,羅宛真唯一煩心的,就是女兒這麼大了,還不願意結婚。
那季澤修也不催她,每年的三個大節,都提著禮上門來,但是也矢口不提和序瑜的事。他們老倆口真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等在序瑜家稍坐一會兒,慶慶才吃半塊桃酥,序瑜就和章伯父一起回來了,父女倆看到愛立和慶慶坐在客廳裡,都高興得不得了,章伯遠讓家裡的阿姨中午多加倆個菜。
羅宛真笑道:“還要你說,我剛才就和吳姐說了。伯遠,你來看看,慶慶是不是又長高了些?”
章伯遠笑道:“是,慶慶可得有一個多月,沒來姥爺家了吧?”
序瑜猜到愛立是來找她有事,讓爸媽照看下慶慶,帶著愛立去了書房裡。
愛立笑道:“哎呀,你這去了市委一年了,我都有些不習慣,昨天見了師父以後,又下意識地要去找你。”
序瑜笑道:“什麼事啊?讓你這麼六神無主的。”
“紡織科學院的黎叔給我寫了一封信,讓我去那邊搞梳棉機,黎叔的意思是想讓我過去帶團隊,但是我師父這邊,不想我走,說怎麼也得等到年底。”
序瑜很快抓住了重點,“你是怕拖到年底,黎東生那邊等不了?”
愛立點頭。
序瑜道:“確實,現在才十月份,年底還有兩三個月,你師父是想用‘拖字訣’把你留下來。”頓了一下道:“愛立,實話說,我也覺得你留在國棉一廠比較好,你離總工程師隻差一個位置,如果你能留下來,就是整個漢城紡織工廠的第一個女總工程師,齊同誌肯定也是從這個方麵考慮。”
愛立苦笑道:“序瑜,我還是對研發感興趣一點,先前是沒有條件,現在有條件了,我還是想去試一試。”
序瑜也知道她小姐妹的性格,確實更適合搞科研,點頭道:“那你周末和鐸勻一起去拜訪下齊同誌,你對他有恩,又師徒多年,要是見你去意已決,他不會故意為難你。”
“我知道,師父是個好人,就是怕我執意要走,把關係鬨僵。”
序瑜笑道:“不會,你不要有心理負擔,實在不行,你找找他愛人,讓她給你師父做工作。”
愛立笑道:“這個主意好!”自己的事解決了,愛立轉而問她,“你最近怎麼樣,工作順利嗎?”
序瑜愣了一下,微微笑道:“我嗎?還好,就是人事上繁雜一些,同事們沒有在國棉一廠的時候,那麼友善。都不算什麼,我先前就有心底準備。”
愛立接著問道:“那你和季澤修的事,序瑜,你心裡有準備嗎?剛才你沒回來的時候,阿姨還和我說,比較擔心你的姻緣問題。”
“是擔心我一輩子不結婚吧?”序瑜忽而望著她笑道:“愛立,我準備結婚了。”
“啊,和誰?”
“就是你剛剛提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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