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煒鳴說話算話,第二天就去找了廠長徐坤明,說愛立離職的事。徐坤明起初還有些訝然,問道:“老齊,你舍得放她走?這些年,彆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你是把她當接班人培養的。”

齊煒鳴歎道:“沒有辦法,人各有誌。”

徐坤明道:“她還年輕,不知道這裡頭的深淺,你不是她師父嗎?可得給她把好關啊!”

齊煒鳴搖搖頭道:“年紀雖輕,想法卻分明得很。”緩了一下,又道:“說不定她到了京市紡織科學研究院,能在推動華國紡織機器的發展上出一兩分力,到時候受益的,就不僅僅是我們國棉一廠了。”

徐坤明仍舊有些不同意地道:“她這一走,咱們又要費心找接班人了。”他們倆是對沈愛立考察了好些年的,不僅僅是技術上,還有思想傾向和道德品質上。

前頭兩任總工程師,程立明和許有彬的事,都給徐坤明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他們廠一直是總工程師生產負責製,這個崗位的人選,直接關係到他們廠的走向和命脈,沈愛立是他們看著成長的,家庭關係也比較簡單,可以確定,如果她接任總工程師的位置,不會出現道德瑕疵和任人唯親一類的問題。

徐坤明的擔憂,齊煒鳴也明白。但是事到如今,多說無益。齊煒鳴推薦了王恂,“王恂現在是機保部副部長,年齡比沈愛立還大幾歲,這幾年也在我的考察範圍之列,算是比較樸實的一個人。”

徐坤明點點頭,“你說沒有問題,那肯定是沒有問題的。”仍有些不死心地道:“煒鳴,沈愛立這邊,你還是再做做思想工作,咱們漢城紡織領域,目前還沒一個女總工程師呢!咱們一廠,論規模和技術都要領先二三四廠,漢城國棉一廠的總工程師,這對她自身來說,也是非常好的一塊跳板。”在徐坤明看來,完全是一個雙贏的事,他們廠留住了人才,沈愛立也可以憑皆這個崗位,實現職業生涯的躍升。

齊煒鳴有些無奈地道:“坤明,我也不瞞你,昨晚上,她帶著愛人來我家裡,做我的思想工作,想強留是不行的了。你看嘛,我和她還有幾分師徒情分,所以她請我來做你的思想工作。”

徐坤明這才發覺,齊煒鳴是拿定了主意,才報到自己這裡來,笑道:“你們師徒倆倒是考慮得周全。行吧,煒鳴,這事最終決定權,我交到你手裡了。”

齊煒鳴又說了幾句場麵話。

從廠長辦公室出來,齊煒鳴就到了機保部,通知愛立道:“徐廠長那邊給了準話,你把這邊的工作交接完就行,我估摸著一個月差不多。”

愛立沒想到會這麼順利,忙道:“謝謝師父,勞您費心。”

齊煒鳴笑道:“你去意已決,我這不過是順手推舟,”又叮囑道:“愛立,交接工作還是得仔細點,不能有紕漏。師父最後教你一句,人前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師父,您放心,我在這裡待了十年,肯定站好最後一班崗。”愛立又問了她後麵的接任者是誰。

齊煒鳴道:“我向徐廠長推薦了王恂,估計還要再考察一下。”

愛立覺得王恂也挺合適,如果中間不是她先一步到機保部來,未必能越過王恂成為機保部部長。

臨走的時候,齊煒鳴深深歎了一口氣,“愛立,希望你日後能得償所願,也不枉你今日的一番決心。”

愛立也有些傷感,誠懇地道:“師父,不管我以後在哪裡,您永遠都是我的恩師。感謝您這些年的關照和維護。”

齊煒鳴也有些感觸,隻留了一句:“去了京市好好努力!”

齊煒鳴從愛立辦公室出來,情緒不是很好,稍微機敏一點的人都看在眼裡,紛紛猜測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

隨著周二,愛立開始和王恂交接工作,大家陸陸續續都知道,沈部長要走了。

這個消息,無疑於平地一聲驚雷,在機保部炸開了。

最先來問的是林青山,愛立倒沒瞞他,“青山,不必那麼傷感,你這幾年成長很多,咱們車間的機器,幾乎都難不倒你,以後繼續保持現在的學習勢頭,說不定再過幾年,你也坐在我現在的位置上了。”

林青山苦笑道:“沈部長,大家都習慣跟在您後麵乾活,您這一下子走了,大家心裡都很不是滋味。”他現在就有些失落落的,像沒了主心骨一樣。

愛立沉默了下來。要說感情,她在這邊待了十年,除了葉驍華和去年調走的序瑜,她最好的朋友,都在這裡了,鐘琪、孟小蔓、金宜福、陳舜、孫有良、李柏瑞。

從漢城國棉一廠,到漢城這座城市,都承載了她太多的情感和記憶。她在這裡醒來,在這裡結婚、奮鬥、生子。

但是夢想的內驅力,讓她迫切地希望到京市去。她等了8年,已然沒有下一個8年可以等,內心一直有個聲音在督促她:快點,快點,再快點。

好半晌,愛立才有些歉意地道:“謝謝你,青山,但是京市紡織科學院這一站,我等得太久了。”

林青山歎道:“沈部長,這些年,一直是您給我們兜底和善後,您一下子走了,我心裡還有些舍不得,但還是祝您得償所願,揚帆遠航。”

“謝謝!”

林青山進去的時候,很多人都看到了,他一出來,大家立即就擁了過去,問道:“怎麼樣,怎麼樣?沈部長怎麼說?”

“還有一個月,說是徐廠長已經點頭了。”

大家心裡立即就涼了下來,倒是金宜福在一旁道:“鳳凰都是非梧桐樹不棲的,以沈部長的才乾,往上走也是人之常情。我說,咱們這一班人,幫不到人,也不能拖人家的後腿。”

鄭衛國道:“那咱們給沈部長搞一個送彆儀式吧?沒有她,我這個車間主任可當不上。”

孫有良、陳舜、金宜福都紛紛附和,連王恂聽到消息,都預備摻和一腳。

這一切,沈愛立尚不知曉。

**

周三中午,愛立先給京市的黎東生和媽媽各去了一封信,表示自己大概在下月中旬到京市。又給在內蒙的徐春風去了一封信,希望他能夠重新回到崗位上來。

忙忙碌碌一天,到晚上,愛立發現鐸勻沒有回家,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還真和自己鬨起彆扭來了。

晚上睡覺前,愛立一邊給小慶慶講故事,一邊還時不時地朝窗外看兩眼,但是院子裡一直靜悄悄的,這個人還真沒回來。

慶慶像是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軟聲問道:“媽媽,爸爸今天怎麼沒回來啊?你們吵架了嗎?”

愛立怔了一下,笑問道:“慶慶覺得我們吵架了?”

“你今天晚上老是發呆。”三歲的小孩子表達能力不是很好,但是也敏銳地從媽媽的愣神中,覺出不對勁來。

愛立摸了下她柔軟的小臉蛋:“沒有吵架,就是你二舅舅走了,媽媽有點舍不得。”

“哦,我也想二舅舅,要架高高。”

“那等你爸爸回來,也給你架高高好不好?”

“好!”

愛立把孩子哄睡,就起身到院子裡,把院門打開看了一下,外麵靜悄悄的,一個人影都沒有。等了一會,又怕女兒一會睡醒了,找不到人,隻好把院門關好,回去陪娃睡覺了。

這一夜,她都沒敢深睡,一直聽著院子裡的聲音,就怕樊鐸勻半夜回來,叫不開門。

周六晚上,人還是沒有回來,愛立就有些坐不住了。

周末一早,就抱著慶慶坐車去樊鐸勻的單位。小孩子很少坐車,一路上興奮得很。不停地問媽媽道:“我們去找爸爸嗎?”“媽媽,我們今天能不能在爸爸單位住一天?”“媽媽,爸爸看到我們,肯定高興壞了。”

一個多小時後,在小慶慶嘰嘰喳喳的聲音中,母女倆人終於在北省工業科學研究院站下車,和門衛說找樊鐸勻。

門衛正準備進去喊樊鐸勻出來,一位從裡麵出來的男同誌,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