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樊鐸勻去單位之前,叮囑妻子道:“愛立,你今天記得回下黎同誌的信,不要耽擱了。”
愛立猶豫了下,點頭道:“好!”
樊鐸勻這才放心地出門。
愛立也睡不著,索性就爬起來,坐在書桌前給黎叔寫回信。前段時間,黎叔來信說,高速梳棉機研製項目已經預備重新啟動,希望她能夠過去帶多刺輥的團隊。
愛立想了一會,終於下筆道:“黎叔您好,收到來信,倍感榮幸,思慮良久,預備赴邀,近期交接完國棉一廠的工作,再給您去信,商議具體的日期。”
停頓了一會兒,又寫道:“久未通音訊,不知道梅同誌近況如何,李婧文、徐春風、秦書宇、許滿莉大姐等此次是否會回來……”
這幾年間,愛立除了和徐春風、李婧文還保有通信外,其他人都少有聯係。兩年前倒是聽婧文提過,大家都在這波革命浪潮中,被迫離開了科學研究院,徐春風被下放到內蒙去了,婧文現在在京市紡織工業局,聽說許大姐去了街道辦,專門管蓋章。
如果重啟高速梳棉機的研製項目,黎叔應該會逐一給大家去信,不知道到時候能回來幾個?
她剛把信寫好,就聽到床上的女兒喊了一聲:“媽媽!”
小慶慶剛從睡夢裡醒來,臉上還帶著一點酡紅,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
愛立忙放下筆,走過來摸了下女兒紅彤彤的小臉,“慶慶寶寶醒了啊,昨天晚上睡得香不香啊?”
小娃娃甜糯糯地道:“香,媽媽抱。”看得愛立心裡都軟乎乎的,立即把她抱了起來。
慶慶已經有三十五斤,抱起來都稍微有些吃力。愛立想到,自己要是去了京市,這個孩子找不到媽媽怎麼辦?
輕聲問她道:“慶慶,媽媽要去京市出差,你和爸爸在家可以嗎?”
慶慶明顯愣了一下,眼睛懵懵地看著媽媽,“嗯?”一雙耳朵像是小鹿耳一樣,有些戒備地豎了起來,黑白分明的眸子,巴巴地看著媽媽。
像是在默默承受著某個不願接受的噩耗一樣。
愛立緩聲複述了一遍,慶慶立即搖頭道:“不可以,要媽媽。”
愛立摸了摸女兒柔軟的頭發,“好,那媽媽要是出門,就把慶慶帶著好不好?”
“好,要跟媽媽一起。”慶慶立即把媽媽的脖子抱得緊緊的,生怕媽媽會忽然跑走一樣。
愛立怕讓她沒有安全感,沒有再和女兒討論這個話題,
抱著她起床,洗臉、刷牙,紮小揪揪,等母女倆都洗漱好了,張嬸也已經做好了早飯,愛立發現二哥還沒出來,問張嬸道:“嬸子,我二哥是不是出門了啊?”
張嬸笑道:“是,我來的時候,他剛好出門,說出去看看漢城,一會兒就回來。”
愛立點頭,抱著小慶慶道:“寶貝,我們出去找舅舅回家吃飯好不好?”
“好,”小慶慶立即從媽媽身上滑下來,小大人一樣地把小手伸過去道:“媽媽,你牽著我,我可以自己走。”
嘴上說得好好的,一出門,慶慶就在前麵跑起來,巷子裡的鄭奶奶看到她,都笑嗬嗬地和她打招呼,“我們小甜姐出門了啊?”
“奶奶,接我舅舅回家吃飯。”
老人家蹲下來和她牽牽手道:“那等你媽媽上班去了,你和張奶奶來我家玩好不好?”
小姑娘點點小腦瓜,“好!”
“乖,和你媽媽接舅舅去吧!”老人家輕輕拍了拍孩子的後背,等進了家門,和老伴道:“樊家的那個孩子,真可人疼,嘴巴又甜,人又乖,這要是我家孫女,我怕是高興得夜裡都睡不著覺。”
老伴笑道:“那你讓她家的張嬸,多把人帶來玩玩,多在咱家那不著調的兒子跟前晃晃,就問他到底什麼時候肯結婚,給我生個寶貝孫女。”
一條不長的巷子,愛立牽著慶慶走了十來分鐘,最後倆人站在巷子口,女娃娃仰頭問媽媽道:“舅舅去哪邊了呢?”
“對啊,去哪裡了呢?”愛立也沒發現二哥的身影,一時心裡也有些嘀咕:“這是到哪去了?”
金宜福從巷子裡出來,看到愛立母女倆,笑問道:“慶慶,怎麼和你媽媽站在這裡啊?”
慶慶仰著頭道:“福叔叔,我們在找舅舅,他跑不見啦!”
金宜福笑道:“不見啦?那怎麼辦呢?”
慶慶也皺著小眉頭,有點擔憂地道:“對啊,怎麼辦呀?”
愛立解釋道:“是我二哥,昨天下午剛到的,早上說出去轉轉,一眨眼就不見了人影。”
金宜福愣了一下,“愛立,是你邊疆的二哥嗎?”
愛立點頭,“是他。”她知道金宜福問這話的意思,金宜福和張揚關係最好,但是蓉蓉姐和張揚已經結婚三年了,孩子都有兩歲了。
她二哥現在回來,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但是不知道,二哥這次來有沒有看蓉蓉姐的想法?
正聊著,慶慶忽然喊道:“媽媽,是舅舅,舅舅回來了。”
從東邊過來的賀哲明朝她們揮手,小跑過來,一把把外甥女抱了起來,笑道:“慶慶起床了啊?是來找舅舅嗎?”
“舅舅,慶慶是……是喊你回家吃飯。”
“好!那我們走吧!”賀哲明見旁邊還站著一位男同誌,禮貌地點頭微笑,愛立介紹道:“這是隔壁周叔家的女婿,金宜福,和我一個單位的。”
賀哲明愣了一下,忙伸手道:“聽過金同誌的大名,久仰久仰!”
他眼睛裡一瞬間的愣神,讓金宜福知道,他不是客套,而是真得聽過他的名字,從哪裡聽來的呢?金宜福猜測應該是以前薑蓉蓉說的。
薑蓉蓉在邊疆的那幾年,妻子和她常有通信。客氣地道:“賀同誌有空的話,來我家裡玩。我爸好熱鬨,最愛聽外麵的新鮮事兒。”
“好,好,謝謝你們對我妹妹的照顧。”
這一句聽在金宜福耳朵裡,就覺得是一語雙關了,愛立是他妹妹,薑蓉蓉嚴格算起來,現在也算他妹妹。
稍微寒暄了兩句,賀哲明就把小娃娃架在了脖子上,“慶慶,走,咱們回家吃飯!”小慶慶雙手揪著二舅舅的頭發,咯咯笑著回家去了。
金宜福望著賀哲明的背影,心裡不僅有些感慨:“看著挺好的一個人,怎麼就和薑蓉蓉倆個鬨到那份上了?”但是細想,要不是他倆鬨崩了,後頭也沒有他兄弟張揚什麼事啊!
金宜福沒想到的是,他前腳剛見了賀哲明,後腳就在單位門口,遇到了張揚。
對方一見到他,就朝他打招呼,“福哥,你今個夠早啊!是不是被窩太熱乎了,睡不下去啊?”
金宜福皺眉道:“你可拉倒吧,還有心思在這兒和我貧嘴,你不知道……”他說到這裡,忽然噤了聲,意識到這事也沒必要提醒張揚,說不定人家明天就走了呢!
他這一停頓,倒把張揚搞懵了下,揚眉道:“咋地了?咱哥倆還有不能說的話?”
金宜福擺手道:“沒事,我這嚇唬你呢,忽然發現編不下去,你去革委會辦公室吧?我得去車間了,咱倆不同路。”說著,就要走。
張揚不死心地跟過來道:“福哥,不對,你剛才明明有話要說的樣子,我看還不是小事兒,你得給兄弟把話說明白了,不然我這一天都沒心思乾活。”
金宜福小聲咕噥道:“說透了,你更沒心思乾活。”
“嘿呦,這還真有事兒啊?福哥,你要是不說,我一會可就賴你家,去找我嫂子了。”
金宜福好笑道:“你去賴吧,你有本事賴沈部長家去,我看你敢不敢去?”
張揚笑道:“這有什麼不敢的,不說我和沈部長的交情,就按蓉蓉這邊算,那可是我小姨子家啊!”
金宜福見他這嘚瑟樣兒,忍不住補刀道:“你二舅子也在,你去唄!”
這下,張揚有點傻眼了,“我二舅子回來了?”
“嗯,在甜水巷呢!”見張揚一下子就如臨大敵起來,金宜福打趣道:“哎,你還彆說,真是人高馬大的,長得可俊氣了,說氣話來又彬彬有禮的,一看就和咱們這群莽夫不同。”
張揚咬牙道:“誰是莽夫了,你才莽夫呢!”緩了一下又問道:“福哥,你沒蒙我吧?前兩天蓉蓉去愛立那邊,也沒聽她說起二舅子要回來的事啊?”
金宜福指著對麵的巷子口道:“呐,剛剛我倆就站在那握了手呢,你不信的話,現在去愛立家,不就看到了。不過,話說回來,你這二舅子過來了,你怎麼也得去問候一下吧?當初沈嬸子可是作為娘家人,正經地給蓉蓉準備了嫁妝的。”
張揚點頭道:“那是自然,福哥,你先忙,我回家和蓉蓉說一聲。”
金宜福見他真去,又朝他喊道:“張揚,我開玩笑呢,你還真讓人去啊?你傻不傻?”
張揚卻是沒聽見一樣,已經快速地跑到大門外去了。
甜水巷子裡,愛立去上班之前,叮囑女兒道:“慶慶,你今天跟張奶奶玩,舅舅昨天坐了好久的火車過來,讓他休息一下好不好?”
慶慶一邊喝著粥,一邊點頭應下。倒是一旁的賀哲明道:“愛立,沒事,我就在這待三四天,還不準我帶慶慶好好玩玩,你放心吧,我心裡有數呢!”
愛立笑道:“行,那慶慶,今天要聽二舅的話。”
愛立到單位去不久,賀哲明從張嬸那裡得知,漢城有個比較大的友誼商場,離這兒不是很遠,就準備帶慶慶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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