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驕縱的小少爺如同被蒙頭打了一棍, 宋重的聲音在耳朵邊盤旋,過了好一會兒才在腦海裡翻譯出意思來。
這群人的意思,是要扒了他的外套把他丟到外麵的冰天雪地裡去?
他看了眼外頭的寒風料峭, 立刻攥緊了身上的鵝絨衣,“你,你敢!”
“我, 我是薑念……我爸是薑成嶺,我可是S.G的繼承人, 你們搞清楚,我……”
宋重將幾枚銅錢收起來, 並沒有什麼廢話。
轉頭闊步直接過來捉人,時霧被那氣勢嚇了一跳。腳底抹油第一反應就是要跑走, 可他腿沒有宋重長, 左腳拌右腳的還走不穩, 沒跑到門口一下就給人拽住了。
剪輯師小劉和心軟的實習生化妝師小周麵麵相覷,似乎不知道該不該勸。
就這一會兒猶豫, 時霧的鵝絨外套就被連拉帶拽地扯下來。
人也被丟出門口去。
還是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老張追出去,有些猶豫,“宋老師……宋,小宋總, 這事兒不好,我們小少爺身體不好,他,他受不得凍的……”
“是, 我受不住凍!”時霧一看還有人護著自己, 立刻齜牙咧嘴起來, “把我凍病了, 你們賠得起嗎!”
“老張,他昨天是怎麼說要解雇你的你睡一覺都全忘了?”
趙靈換好毛巾後,和宋重站在了一邊,走出來冷冷地看著老張,“還你們小少爺,他什麼時候拿你當過自己人。”
老張沉默了會兒。
趙靈眼尖,連時霧腦袋上的被他用來擋聲的毛絨護耳都扯下,“這也是裴崢的吧,你用起來倒是不客氣。”
時霧一時間頭發淩亂,耷拉在眉頭,亂糟糟如鳥窩一般。
這也是他們第一次看到薑小少爺露出這樣些落魄模樣。
被迎麵來的風一吹,時霧渾身的汗毛都全都豎起來了。
身後的門卻吱呀一聲關上。
他回頭拍了拍門,想要再進去,裡麵人卻怎麼都不肯開。
“放心,天已經亮了,再冷,也不會比半夜更冷。”宋重冷漠道。
時霧站了差不多有五分鐘,耳朵都凍紅了,手指尖也冷得發痛。這樣的寒意下他反而慢慢從混沌的困意中清醒了一點。
對哦,傻站著乾嘛。反正所有人都圍著裴崢打轉,他回屋子裡就好了。
他們應該隻是說說而已,總是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畢竟他可是薑家唯一的兒子。
想到這裡,他放緩步子往他房間裡走去。
剛剛躺在被褥裡打算稍微暖一暖。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
時霧慌張地跳下床,迎麵正看到過來抓包的宋重。
宋重倒是知道怎麼威脅人,也沒罵人,隻低頭看了眼手表,一點情麵都不留,“就重新計時。剛剛的四分半不算。”
時霧:“……?!”
宋重將人提溜出去,時霧掙紮著。
“你果真是一點悔意都沒有。”
“你不能讓我出去凍那麼久,我,我也很難受,我也很不舒服,裴崢他昨晚把我可是連著……”
連著做了四個小時啊!
時霧這話怎麼都說不出口,越是落魄,他越是好強。
不肯讓人知道他和裴崢已經發生了關係,而且,他還莫名其妙地成了下麵那個。
沒想到這吞吞吐吐的模樣,落在宋重眼裡全成了心虛。
宋重拽著人,走到他和裴崢的臥室門口,拾起地上那兩張符紙。
“好,你的意思是,他昨晚忽然鬼怪附身了,中邪了,你為了自保才讓他去外麵的是不是。”
宋重眼底一片暗色,厲聲責問,“鬼上身是極惡,非一般的厲鬼不能做到。”
“那我問你。為什麼這張符,半點損耗都沒有!”
“那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驅邪師!”
時霧一雙眼睛水水潤潤地,就算是在發脾氣,此刻眼眶裡卻聚起一片濛濛的水汽,看上去楚楚動人,像是委屈到了極點。
鼻尖和耳朵凍得紅紅的,就像是迷路的小兔子一樣。
宋重曾經被這令人驚羨的容貌打動得一再退讓,總是選擇在最大限度上包容他,體諒他。
他隻是出身太好了。
他隻是年紀小,很多事情還不懂。
可是。
事實證明,一味的縱容,隻會換來這個人變本加厲地欺辱,甚至是記恨。
“是麼。”
宋重走近兩步,用他的邏輯回敬他,冷笑一聲,緊緊扣住他的手腕,那力道都將他捏痛了,“那,我現在認為你中邪了,也把你關外麵,沒什麼問題吧。”
“你!”
時霧說不過他,頓時就開始狗急跳牆起來,聲音漸漸拔高,色厲內荏,“你就知道欺負我!你打我兩次,就是為了那個什麼破符紙!是,你們一個個都是高尚人,隻有我下作,隻有我不擇手段。可你們不要忘了,你們現在可以吃得飽肚子,那都是我弄了頭豬給你們,你們沒一個人跟我道過謝,卻怪我的豬肉來路不明……那有種你們彆吃啊!”
“我的符紙是為填飽你們八張嘴巴損耗的,我偷你們點符紙有什麼錯!”
“大家都被困住了,憑什麼隻有我,說什麼,做什麼,都不對!”
說著說著,時霧漂亮的眼眸裡滿是抗拒。
甚至帶著點驚懼。
他其實是希望宋重放過他的,可是說出來的話卻一句比一句尖利。
“我不會出去的,你憑什麼脫了我外套,憑什麼罰我!你又不是我的誰!”
“你不肯老實站著是吧,那彆怪我捆著你。”
宋重將他直接提到門口,這一次,默不作聲地拿著時霧曾用來捆配裴崢的繩子,將他一雙腳一圈圈捆住,綁在凳腿上,這樣即使他踢鬨也沒辦法掙脫。
一雙手也捆住。
將人摁坐在外麵的竹凳上,一點都逃不開。
饒是他嘴裡罵得再難聽,宋重動作都始終機械式地纏繞打結,沒有半點猶豫,“薑念。”
“裴崢每天早上都去河裡抓魚,昨天為了抓那條鯽魚,在河裡呆了一個半小時。你不想坐在這,是想試試那個嗎。”
時霧臉色一片蒼白。
一抬眼,對視上宋重俯瞰著自己那冷漠至極的目光。
宋重這是鐵了心要給他一次刻骨銘心的教訓了。
向來刁蠻任性的小少爺,這一次十分屈辱地就像一隻待宰的小羊羔一樣。
眾目睽睽之下,被剝去了暖和的外套,被綁住了手腳,隻穿著薄薄的單衣被捆在外頭吹寒風。
白皙的手指和腳踝都裸露在外,在寒風裡如同一片枯葉抖動。
他氣憤地掙了幾下,卻根本無濟於事。
聽到身後有人進進出出,拿藥,換水。
卻都好像拿自己當空氣,沒人跟他說話,甚至一個眼神都沒有拋給他。
大概坐了有十分鐘。
他感覺自己手指尖已經冷得快沒知覺了。
時霧不穿外套身形格外單薄,隔著一點距離看過去,兩條腿細得像竹竿似的,幾乎都撐不住他整個人。
不行,冷風灌入口鼻的感覺,真的好難受。
太冷了,真的……好冷。
腳尖都快沒感覺了,手指節和耳朵尖都凍得好痛。
昨天晚上被裴崢做過的地方還一抽一抽地腫痛著,冷硬的板凳讓那兒更加難受。連帶著大腿根,還有後腰,一片都難受得很。
時霧似乎真心實意地開始落起了眼淚。
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錯了,用很低很低的聲音開始認錯,“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
“先,先解開……好不好……太冷了……”
沒人願意聽他的求饒。
他們都厭惡極了他。
他們一定是巴不得,他就這樣死在這裡。
沒人會救他的。
時霧的睫羽上沾著點淚珠,很快凝結成冰霜。
他緩緩閉上眼睛,身體往一側微微傾倒,沒有了聲音。
***
“沒想到,劇情雖遲但到啊!”
時霧趁著昏厥終於可以回到係統空間,連續一整天的高強度演戲還附帶著走劇情任務的確是讓他累得夠嗆。
高級世界的支線任務頻繁,止痛buff和禦寒buff都開著,但實打實地是沒睡覺。
時霧不想浪費積分買一些營養劑,正好就在係統空間打了個地步調低時速睡了個飽。
外麵三分鐘。
係統空間二十小時。
完全無光,無噪音。
睡眠質量忒高。
等到一覺睡醒,時霧伸了個攔腰,準備再去點個大餐,就聽到係統說,“他們發現你暈倒了。”
時霧:“……?”他看了眼時間,不是才二十分鐘麼。
“宋重其實沒五分鐘會過來看你一次,你剛剛暈倒前在那裡哭得眼淚啪嗒啪嗒掉地的時候,他其實就看到了。隻不過沒讓你發現。”
時霧:“……”
“回去嗎?”
“不回去。”時霧果斷拒絕,“開病弱buff,我還沒吃飯呢,他們現在肯定都討厭死了我,這個世界我完全就是萬人嫌,回去他們也不會給我什麼好吃的,好不容易走完一個連續劇情,我吃飽喝足再走。”
“好。”
係統看著到賬巨額積分,“那我給你開十小時高級病弱buff,宿主慢慢吃,養精蓄銳,醒了正好夠時間走最後一個惡毒劇情,咱們不急的啊,想再睡一覺也行,再接著開時間控製buff就行。”
“好嘞。”
時霧美滋滋地打開了菜單,“這個,這個,這個不要,其餘的都給我來一份。”
***
時霧暈過去了。
不是裝的。
最早發現的是宋重。
自從把時霧狠心綁在外麵後,屋子裡誰都看得出來,宋重總是心不在焉的,一分鐘能坐下站起好幾次,又默默地掀起門縫去看一看外麵。
坐在裴崢的床前,可心思始終都在外麵。
按理說,整治一下這種惡劣自私的小少爺應該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可屋子裡的氣氛卻越發凝重起來。
到大概十幾分鐘的時候。
他們似乎隱隱聽到外麵的風聲裡夾雜著一點啜泣的聲音。
宋重一時間更坐不住了,似乎想直接推門而出。
他哭了。
哭得這般可憐,眼淚珠子一顆一顆落在地上。
也沒打他,不是生理性的淚水。
那這次,是真的悔過了吧。
剛把人捆上的時候雷厲風行,現在,幾個人倒是如坐針氈起來。尤其是老張,當即低聲說,“小少爺他其實就是嘴巴壞了點,宋總,您,您彆跟他較那麼大的勁兒,裴崢還沒醒呢,您可以等他醒了問問看是怎麼回事啊。”
是啊,裴崢還躺在這裡人事不省。
時霧如果真的再凍感冒了怎麼辦,藥夠用嗎,能幫忙做事的人更少了,這是不是其實是一種更不理智的行為。
剛剛邪火冒得最大的趙靈,那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薑家就那一根獨苗,他被嬌養慣了,已經快二十分鐘了,差不多了,再凍下去如果真感冒就不好了。”趙靈歎了口氣,“宋老師,我看您也忍很久了,算了,嚇唬嚇唬得了,把他抱進來吧,我去燒個水給他泡個熱水澡。”
事情敲錘落定,宋重莫名地竟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他也不想這樣折磨他的。
奈何他有些時候真的——太讓人上火了。
他推開門出去,沒想到,三分鐘前還在低頭啜泣的那個人,小小的臉歪在一邊,淚痕沾滿了臉頰,睫毛上還結著一點冰霜。
臉色蒼白,雙目緊閉。
昏過去了!
宋重登時長腿闊步邁來,腳底險些打滑,是地上結了冰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