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小師弟!”
許母從噩夢中驚醒,這才回想起來,她似乎被人救下了。
她看了眼四周。
鬥大的小屋,一張小巧的妝台,兩張小板凳,加上她身下這稍微挪動一下身子便會咯吱作響的木板床,便是這屋中的全部。
“夫人,你醒了?”
這時,屋門口走進一名身穿素衣的嬌俏少女,看上去約莫十六七歲的樣子。
杏眼桃腮,肌膚勝雪,臉上點綴著淡妝,像是書香門第的姑娘,與這破舊的茅屋怎麼看都不太搭。
“是你救了我?我,我夫君呢,他有沒有事!”
許母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少女。
雖然看起來也就堪堪三階的水平,但如今的她已經不敢再以貌取人了。
前有李牧,今有那黑袍人。
大隱隱於市,師父誠不欺她。
可惜她年近四十,才明白這個道理。
“不是,不是!”
少女將一身淡青色的襦裙放在床頭,趕忙擺手道,
“是善陽道長救了你們。”
“道長是男子,不方便照顧夫人,所以才讓我來搭把手。”
“那我夫君呢,他怎麼樣!”許母強撐著劇痛想要坐起身,口中急道。
“這……”裴妝略微遲疑,想到那男人滿身是血的樣子,猶豫道,
“善陽道長說,沒有性命之憂,隻是那條手臂就……”
聞言,許母眼中閃過一抹落寞,隨即拉住裴妝的手腕,情真意切道,
“感謝姑娘的照顧,能活下來就已是幸事,相信我夫君他會想開的。”
“我,我能去看看夫君嗎?”
“不用謝,不用謝,道長對我裴家有恩,報答是應該的。”
裴妝趕忙搖頭,小心翼翼的將許母的手塞回道被褥中,抿唇道,
“夫人叫我小妝就可以了。”
“道長說,夫人受了很嚴重的內傷,需要靜養。”
“那位老爺就住在我大哥的屋子裡,等夫人能下地走路,隨時可以看到,不必急於一時。”
哐哐。
這時,屋外響起兩聲輕微的敲門聲。
裴妝趕忙放下床頭上的幔帳,這才衝著屋外喊道,
“道長進來吧,夫人她醒了。”
話落,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善陽先是用餘光瞟了一眼屋內的情形,這才緩步進屋,背對著床鋪問道,
“許夫人,可感覺好些了?”
“多謝道首的救命之恩,我夫婦沒齒難忘。”
“日後若有差遣,我夫婦二人,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善陽輕輕搖頭,道,
“許夫人不必介懷。”
“……之前得罪之處,還請夫人海涵。”
“道首言重了,道首救得我夫婦性命,我雖是婦人,卻也懂得事急從權。”
二人尬聊幾句,善陽又替許母把了次脈,這才問起了正事,
“許夫人可知,是何人有能耐將兩位重傷至此?”
聞言,許母神情一震,透過幔帳看向善陽的手腕,遲疑片刻道,
“那人突然攔住我夫婦二人去路,在此之前,我們從未見過,也不記得有什麼恩怨。”
善陽顯然察覺到許母的目光,下意識摸了摸珠串,解釋道,
“此珠的確是貧道的隨身之物。”
“之前貧道將此珠…交給了家師……”
“如今看來,家師怕是也……”
善陽明顯感覺到,他之前救人時,那黑袍人手下留情了。
“抱歉,我不是懷疑道首……”許母想要解釋。
善陽卻是擺了擺手,無奈道,
“無妨,夫人與許兄的傷勢需要靜養。”
“貧道已經打算動身前往都城,裴氏兄妹乃是墨家外門弟子,你們可暫且留在此處休養,待傷勢好轉些再離開。”
善陽知曉農家與墨家交情莫逆。
告知其裴氏兄妹的背景,也好讓她安心。
“道首!你可否帶上我們夫婦一起,我們也打算去都城!”
許母慌忙起身,薄被滑落,露出一抹春光。
裴妝愣了一下,趕忙上前幫她將薄被蓋好,扶著她重新躺回到床上,
“夫人不要激動。”
“其實,其實我和大哥之前也打算去都城的。”
“不如,不如等你養好傷,與我們兄妹同行。”
裴妝的小心思自然瞞不過兩人。
善陽背對著床榻,遲疑片刻說道,
“也好,若是能遇到葛老,對你二人的傷勢也有利。”
“這樣,小妝你問下裴小兄弟的意思,他若是願意,此番便與貧道一同入京。”
“路上你也可幫忙照顧一下許夫人。”
裴妝連連應聲,然而,她的手心已然出滿了細汗。
裴乾並未被墨家新建的工坊選中,作為‘流放’在此的裴家嫡係,是不能離開白帝城的。
所以,她還要找個理由,自己和許母幾人走。
這個家,她早就待不下去了。
自打那晚過後,家中的氣氛便不再像往日那般和諧。
裴乾也因為失去了‘出人頭地’的機會,脾氣越發暴躁。
對於二人非打即罵,再無往日良善兄長的樣子。
更是在半月前,裴乾深夜帶著裴氏離家。
卻在幾天前,裴氏獨自回來,腹中的孩子也落了產。
詢問才知,裴乾不知從哪裡得到的消息,當今公主殿下和鎮南王來了白帝城。
所住客棧還在高價聘請使喚下人。
裴乾本是打算將裴妝送去的,可惜鎮南王似乎口味獨特,說什麼拒絕“雇傭童工”。
二八年華的裴妝自然落選。
裴乾不死心,便打算讓經驗豐富的裴氏親自下場。
可惜,裴氏身子本就虛弱,那晚過後更是隻剩下半條命。
怎招架的住如此舟車勞頓,當晚路上便昏死了過去。
怎料,裴乾不但沒有給她尋大夫,竟在她還有氣的時候,便直接將人扔進了亂葬崗。
好在被一對好心的夫婦搭救,這才撿回了一條命。
裴氏本不想回來,打算便在那對夫婦家為奴為婢以此報答。
可卻遭到那對夫婦的婉拒。
裴氏這才回到村子,接連觀察了好幾日,確認裴乾不在家,準備拿上藏在屋中的金銀細軟,再去找那對夫婦報恩。
裴妝心中輕歎,沒想到曾經立誓永不分開的一家人,如今也要各奔東西。
她經過多方打聽才知,裴乾雖然沒有攀附上鎮南王,陰差陽錯之下,卻入了白底城守衛司。
他鍛造兵甲的技藝並不是吹噓,不再藏拙自然很容易受到重用。
然而,半月來沒有一點消息,想必,往後也用不上她這個妹妹了。
心念至此,裴妝的心中再無牽掛。
此番離開,一來可以向善陽打聽那位公子的下落,將血瑪瑙和金錠歸還。
再來,便是她真的想去都城。
聽聞都城以北的天宗乃是世外之地,正適合她這種心死之人前往。
就在這時,屋外忽然傳來一陣女子急切的驚呼,
“夫人,夫人!老爺醒了,吵著要見您。”
聞言,許母眉毛一挑,轉頭望去,正看到一臉焦急的裴氏滿身血汙的站在門口,
“小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