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雲都相逢(1 / 1)

失寵王妃 雪靈之 2595 字 3天前

鳳璘派來接月箏去雲都的車馬很簡樸,月箏看了簡直發笑,鳳璘不想大張旗鼓地迎接她回雲都,是怕彆人知道她的來處,她和雋祁的關係吧?簡直是掩耳盜鈴,這世上對她和雋祁最無法容忍的人不正是鳳璘自己麼?難道天下人不知道,他也能跟著不明就裡了?鳳璘下了旨意讓雋祁提早兩天單獨出發,月箏偏要與他一起走。隻要能給鳳璘添惡心,雋祁當然樂於從命。扶月箏上車的時候,雋祁眼中的笑含義深遠,“你真是半點兒麵子也不打算給宗政鳳璘留,同為男人,我倒真的有點兒可憐他。”月箏心領神會,用餘光瞥了瞥鳳璘派來領隊的男人,不用說,雋祁這話傍晚就能傳到鳳璘的耳朵裡。畢竟是奪國之恨,雋祁雖然不便正麵與鳳璘衝突,這些紮鳳璘痛處的話,他會一路說個酣暢淋漓的。月箏很配合的故意放聲大笑,“可憐他?我覺得你該感謝他!說不定現在我肚子裡有了你的兒子,哈,他接我回去,這個兒子就成了他的皇子,我會把他的兒子一個一個毒死,讓咱們的兒子繼承他的江山。那個時候,猛邑就不再是翥鳳的屬國啦,我讓兒子封你當個太上皇。”雋祁聽了,抿嘴而笑,眼中流過真實的同情——月箏的不甘全變成怨恨,報複起鳳璘來,滋味可想而知。領隊的背脊異常挺拔,臉色冷峻,估計在考慮要不要原話稟奏,稟奏了以後還有沒有命活下去。月箏也瞥見了領隊的怪異神情,越發覺得有趣,一手撩著車簾一手反握住雋祁的胳膊,媚眼如絲,“要不……現在還來得及,我們再努力一下?”眼睛柔柔地往車裡一瞟,十足地蠱惑邀請。雋祁撲哧笑出來,被月箏瞪了一眼,他立馬殷勤地鑽進馬車,心裡暗歎領隊真不容易,這些要怎麼回稟他的主子呢?馬車狹小,雋祁自然地把月箏摟在臂彎裡,她很安靜,軟軟地依偎在他的肩頭。雋祁淡淡地笑了,抬手為她理順了鬢邊的頭發,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睛闔攏長睫襯著膚色益發顯得纖長濃密,微微蹙起的眉尖泄露了她的疲憊。剛才那個媚色撩人囂張跋扈的妖孽不見了,隻剩難掩內心茫然的小女人。雋祁的臂彎似乎永遠溫暖可靠,就算是在奔赴永遠離彆的路上也一樣。月箏突然十分難過,這兩年裡是她過得太糊塗,還是雋祁過得太明白?更緊地貼伏在他身側,這麼好的雋祁……她一直都沒珍惜。“雋祁……如果……”雋祁突然笑了笑,打斷了她的話,“看來我要長壽了。”月箏抿起嘴巴,她知道雋祁是故意的。“你回去以後多多努力,早點兒把宗政鳳璘氣死吧,我就可以宇內稱霸了。”他嗬嗬笑。月箏短促地歎了口氣,艱難地用戲謔的語氣回答,“嗯,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對於他倆來說,這個笑話的確不怎麼好笑,於是車裡便冷了場。雋祁抬起另一隻胳膊,完全把月箏環抱在懷中,聲音很輕卻異常沉重,“月箏,沒有如果。這世上所有的事,都沒辦法重來一次。”月箏默默享受他帶來的安心感覺,兩年夫妻,她雖然沒能愛上他,卻對他萬分依賴。沒辦法重來一次……她的心被這句話刺痛,是啊,如果真的可以,當初她就不會從他身邊離開非要回內東關!雋祁似乎又猜到她在想什麼,苦笑著搖了搖頭。月箏看上去總是勇於向前走,可她卻是受困於過去最無法自拔的那一個。世易時移,所有人都變了,她卻沒有。也難怪,她本就是個極為固執的人。“過去的事,雖然無法忘記,但如果抓不住眼前,就隻能一直失去,比如……”雋祁頓住,原本想說,比如我,可是他剩餘不多的驕傲卻讓他無法說出口。一個大男人,在讓他充滿挫敗感的女人麵前坦白自己的失敗,真的很狼狽。“比如……”他又用嘲諷的口氣掩蓋一切,“皇位。如果我不能忍受宗政鳳璘帶給我的恥辱,我就沒辦法得到那個位置,將來就隻剩後悔。”他覺得自己有些語無倫次,幸好她沉默的不知在想什麼。洛崗到雲都要十天的路,漸漸進入人口繁密的地區,月箏才真正見識到二年內亂帶給百姓的沉重災難。比之當年她在大彤關看到難民冒死闖關,淒慘百倍。到處是兵火廢墟,壯年男人幾乎被征用一空,老人和婦孺滿麵愁苦地躑躅盤桓在斷壁殘垣間,希圖找到些可以遮風擋雨的物什。幼兒因為饑餓而啼哭,婦人在絕望的嗚咽,讓明明和暖的春天也好像處處陰雲籠罩。雋祁的心情極為低落,幾日下來連話都沒一句。月箏明白他的感受,所有人陷入戰亂的地獄,他們卻在恬靜的洛崗安逸地生活,每一天平靜奢靡的日子都像是對饑寒交迫的人們犯下了過錯。她尚且如此負疚痛心,更何況雋祁。這是他的國家,他的子民。在這樣的苦難麵前,她與他離彆的傷感顯得十分淺薄。夜晚宿在城裡一處荒棄的宅院,已是城裡最完好的建築。雋祁照例吩咐屬下儘力搜羅糧食菜蔬,分發給周圍流落街頭的老弱婦孺。月箏站在一邊默默地看雋祁親自散發糙麵饅頭,心裡油然生出巨大的安慰和希望。雋祁是真心痛惜這片戰火**的土地和苦難深重的百姓,他悲憫而憂慮的眼神騙不了人。厭恨鳳璘是一回事,感謝鳳璘選中雋祁成為猛邑的新主人又是另外一回事。月箏堅信,給猛邑人民帶來安定和希望,沒人會比雋祁做得更好。一直忙到夜色深沉,雋祁和她才各自回臨時收拾的房間安寢,估計那次“皇子竊國”的言論對鳳璘造成崩潰型的打擊,他加派了人手前來“護送”,並強製雋祁和月箏分開就寢。能讓鳳璘不安,月箏就高興,她還特意要領隊“代傳”了她的鄙夷——一路分開睡能說明什麼?她和雋祁睡了兩年了!本來她還想說各種直刺鳳璘心窩的狠話,但路上猛邑的慘象讓她心情太過沉重,連和鳳璘置氣的精力都沒有了。院子裡點著熊熊的火堆,把院子照得極為明亮,月箏看著雋祁沉悶無語地推開他的房門,顯得疲憊而無奈。“雋祁。”月箏叫住了他,雋祁累得連表情都沒有,轉過身來看她,“我突然覺得,這次走得很劃算。”她自嘲地笑笑,“你一定要成為猛邑的好皇帝,結束這裡的苦難,這樣……才對得起我。”雋祁失笑,因疲憊而黯淡的眼眸升起些許光亮,“放心吧,我至少不會做的比宗政鳳璘差。”她和他相顧無言,月箏卻總覺得聽到了他的歎息。雲都的春意比洛崗要濃些,樹枝上嬌嫩的綠色讓這座初獲安寧的城池現出恬靜的生機。路上不見任何百姓,大開的城門像是在唱空城計,月箏抬眼看城樓,果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她離城門尚遠,那個影子模糊渺小,身後又是層層衛兵,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鳳璘非要親自目睹她和雋祁入城的場麵,是想居高臨下俯視他們的屈服?難道她和雋祁的這兩年,不是鳳璘心裡最深最痛的傷?月箏冷笑,沒錯,享受她的屈服並不那麼容易,她也帶給他無法抹滅的侮辱。他折磨她,終於……她也有了折磨他的資本。月箏簡直感覺到了自暴自棄的毀滅快慰,她現在最不用考慮的就是將來,也最不敢考慮,既然如此難以麵對,她乾脆閉眼一路鬨到底,大不了玉石俱焚。雋祁湊到車窗邊,近乎感慨地低笑道:“如果是我,絕不來看。”宗政鳳璘沒有直接到洛崗接月箏,就說明他在乎。一路侍衛們的態度表達出的主子的意願,隻要宗政鳳璘能阻止,他就無法再容忍。既然如此,雋祁想不明白,鳳璘為何還要站上城樓,看著月箏和他一起姍姍歸來?同在城樓,站在鳳璘身後的梁嶽緊皺雙眉,聽聞猛邑九王爺是個風流跋扈的角色,果然如此。這種情勢下,還敢當著皇上的麵與原妃如此親密放肆!明知皇上瞧著,兩人還隔窗談笑,這原妃的脾氣看來也一點兒沒改,怎麼能往皇上心頭捅刀子就怎麼來!壯著膽子上前一步,梁嶽小心翼翼地說:“皇上,風涼,回了吧。”鳳璘望著馬車,淡然笑了笑。終於看見了——站在高處瞭望北方天際,終於看見她慢慢出現,漸行漸近,這個畫麵,他盼了兩年。月箏還在生氣,所以怎麼能讓他也生氣,她就怎麼來,鳳璘笑了,他也太了解月箏了。月箏始終不能確認的,是他到底有多愛她,這次,他一定讓她知道。她以為他介意的,其實對他來說,微不足道。與失去她相比,什麼都微不足道!可是他不能讓她知道,否則她這口氣發不出來,覺得沒能報複他,她會更生氣,回心轉意的時間會扯得更長。她總奚落他工於心計,鳳璘苦笑,他的這些心機,都用在爭回她了。鳳璘的帝輦停在城門大路的正中間,月箏和雋祁的隊伍一進城就被浩大的儀仗擋住了,隻得停下來。雋祁望了望看不見尾的華麗隊伍,抵擋不住心裡瞬間產生的自愧不如。到底,宗政鳳璘能給月箏的,他終其一生也給不了。至少他沒辦法像宗政鳳璘一樣大度,瞧著自己深愛的女人和其他男人回來,還用這樣隆重的儀仗接她。月箏早已甩下車簾,用最惡意的猜測去設想鳳璘的用心,他是炫耀給雋祁看的吧?翥鳳的帝輦能這樣在雲都橫行無忌,讓猛邑的新皇帝知道,猛邑已經淪為翥鳳的屬國。鳳璘走下城牆,瞧了雋祁一眼,並沒和他說話的意思。雋祁終於忍不住在鳳璘擦身而過時,輕聲問了他一句,“你何必親自來看?”鳳璘頓住腳步,跟在他身後的隨從們識趣地退開,留給他們談話的空間。鳳璘冷淡地笑了笑,“你以為,我等了兩年的人出現時,我還能把其他人放在眼裡麼?”雋祁愣了下,差點兒想哈哈大笑,他想嘲諷自己,竟然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與鳳璘一同把守邊關要塞時,他就覺得鳳璘和自己很像,處境差不多,個性也差不多,今天他才真正認識到自己是差了鳳璘一籌。所以,鳳璘如今是翥鳳皇帝,猛邑的真正主人,而他隻是鳳璘選出來的屬國君王,在往後的漫長歲月裡,他要受製於這個驕傲而強悍的人。鳳璘的確太強悍了,所以他自信,他根本不必在乎月箏身邊出現過的男人。雋祁也明白,鳳璘始終會得到他想要的——或許他從來就不曾失去。雋祁也突然明白了月箏,明白了她想在鳳璘臉上踩一腳的憤恨,這何嘗不是一種無奈,愛恨不能,隻得胡鬨反抗。鳳璘已經走到月箏的馬車邊,他幾乎過於小心翼翼了,甚至不敢冒然掀開車簾,隻是隔著窗,輕輕喊她,“箏兒。”月箏原本冷冷繃著臉,攢了一肚子狠話,想見麵就給他一個難堪,結果隻因為他用這樣的語氣喊她的名字,鼻子一酸,差點沒忍住流淚。她忍得太辛苦了,鋒利的刻薄話都沒來得及說,就被他扶出馬車。鳳璘掀簾子扶她的時候,她也沒看他,兩年果然太短了,短得她沒辦法控製心裡那個總是軟化她意誌的惡魔。鳳璘再也沒說話,鄭重其事地把她扶上帝輦。月箏努力顯得鎮靜一點,還是被這樣隆重的場麵嚇到了,自從鳳璘登基,帝王的風範,她還是第一次感受。她不自覺地在儀仗中找雋祁,他是她在這樣突如其來的情況下,唯一讓她感到熟悉的人,但雋祁已經淹沒在各種旌旗華蓋中,不見蹤影。鳳璘端坐在她身邊不言不語,讓月箏像是陷入了一場浩大迷幻的夢,她覺得太不真實了,身邊的這個男人……是真的嗎?她都想掐他一把了,可她牢牢記得要討厭他,要疏遠他,絕對不靠近,不心軟。雲都城裡戒了嚴,家家門戶關閉,道路不見行人。月箏無所適從,隻得假裝打量第一次來的雲都。猛邑雖然戰亂多年,都城卻並未遭到實質性的毀壞,隻是顯得有些陳舊潦倒。因為地處北方,建築大多結實厚重,整個城鎮顯得異常肅穆。“雲都……”身旁的鳳璘突然說話了,月箏幾乎嚇了一跳,連忙故作傲慢地繼續扭頭看街景,像是沒聽見,“是你的嫁妝。”鳳璘也漫不經心地跟著她打量著這座他拱手讓給雋祁的城池,“我與雋祁談妥,讓你以和親公主的身份,成為翥鳳的皇後。”月箏冷笑了一聲,實在忍不住要說幾句,“你是在向我示恩麼?你以為你逼雋祁拿我交換皇位,就顯得你多在乎我,看重我麼?鳳璘看著她,雙目深深,沒有回答。“你雖然奪下雲都,但猛邑民風彪悍,諸王殘餘勢力又未除儘,你想真正占領這片土地,恐怕也力不能及!”她極儘嘲諷地看著鳳璘,“彆再耍這些不經揣摩的把戲了!”鳳璘顯得有些委屈,輕聲道:“照你這麼說,我也可以選猛邑其他皇子,沒必要非雋祁不可,而且,這也是雋祁努力爭取的。”月箏惱恨地瞪了他一眼,他不就想表明,雋祁在她和皇位之間,也很現實地選擇的皇位麼!當她傻嗎?雋祁就是他最好的選擇,八皇子挾怨賣國,猛邑百姓恨他入骨,自然坐不得龍座,挑起內亂的諸王和廢帝枉顧民生,也落得怨聲載道,反倒是一直置身事外又戰功彪炳的雋祁最得民心。他又這樣顛倒黑白,陰險狡詐,真是讓她極為不屑!鳳璘默然,不再試圖與她交談,兀自從手腕上解下什麼,坐在帝輦上就開始編結。月箏看清了那是串情絲,照樣是四黑一紅,鳳璘編結的手法嫻熟,月箏側目而視。看來是他是受了師父謝涵白的指點,可師父向來看不上他,怎麼可能教他呢?難道……月箏又嫌惡地看鳳璘,他又用了什麼卑鄙的手段要挾師父?是不是抓了蔣師叔當人質?鳳璘編完一個結,抬頭看月箏笑了笑。月箏握起拳頭,暗自準備,如果他又裝作深情款款地戴到她手上,她就乾脆利落地把情絲扔到人堆裡去,讓千人踩萬人跨。結果鳳璘把情絲又纏回自己的手腕,“結滿情絲的任務就由我來完成,今生你和我的緣分,再也不會斷了。”月箏一口氣堵在胸口,臉色都發白了。“你和我的緣分早斷了!”她忍不住尖叫,周圍隊伍裡的人都置若罔聞,步履不亂地繼續向前,甚至鳳璘都好像沒聽見她這句話,月箏又覺得自己可能在做夢了,又氣又恨的噩夢!“對不起。”鳳璘看著前方,抱歉地說,“月闕率領騎兵追擊猛邑五王爺的殘部,去了寧蘭山區,最快也得兩個月才能回返,沒能讓他也來接你。”提起哥哥,月箏一下子就泄了氣,真想哭著跺腳,她想哥哥,想爹娘,這兩年想得都不敢想了,她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見他們!鳳璘偷眼看了看她,還好,她的這股邪火被岔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