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晴又勉強睡了一會兒,實在毫無睡意,她隻得睜眼,屋裡燭光搖曳,看來已經是晚上了。其實當格格也挺慘的,周圍什麼時候都有一堆窺伺的人,她這邊眼睛還沒適應光線呢,那邊已經好幾個聲音大呼小叫地嚷嚷起來:“格格醒啦!”魏嬤嬤也相當敬業地立刻出現,扶她坐起,很體貼地問:“喝口水,吃點兒東西吧。”梓晴覺得自己很軟骨,聽見吃喝就妥協了,她努力睡覺也很費神,現在的確又渴又餓。丫鬟們頓時奔忙起來,來來回回地端上香茶和炕桌,一些小菜也飛速被擺放妥當。梓晴默默地看著,這種VIP待遇,她這輩子還是第一次體驗呢。“對了!”她喝了兩口茶,腦子也恢複了轉動,“給我鏡子。”她還是很好奇的,這麼神奇荒誕的事情都能發生在她身上,那她到底變成了什麼模樣?丫鬟伶俐地遞來一麵小鏡,梓晴急不可待地抓過來照——五官沒有變化,似乎年輕了很多,隻有十六七的樣子。大概生為貴族,“梓晴格格”比鄭梓晴多了些精致的感覺,眉目間難掩清麗之色。“我……”梓晴盯著鏡中的自己,訥訥地問,“一直是這個樣子麼?”魏嬤嬤和遞鏡子的丫鬟又麵露焦灼,“格格!你還沒想起來嗎?”梓晴突然哇地大哭起來,因為她意識到來這裡未必是巧合,她想輕易回去估計也不太可能了。魏嬤嬤手足無措,“格格,這是怎麼了?怎麼哭起來了?”梓鬱正從門外進來,皺眉嘖了一聲,“又鬨什麼?還沒完沒了?!”魏嬤嬤著急地說:“格格好像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連自己都不認識,這才哭起來了。”梓鬱聽了,眉頭沒有舒展,口氣也沒有轉好,但說出的話卻不再那麼嗆人,“太醫不是說了麼,養幾天就能好,不用瞎擔心。”剛才去傳飯的丫鬟,此時成雙成對地把精美的飯菜端上來,擺在梓晴麵前。梓晴哭得抽抽噎噎,肚子卻很不給麵子的咕咕叫起來。“先吃點兒東西吧,因為您才好,也沒敢傳什麼好菜,這幾天都吃得清淡點兒吧。”魏嬤嬤為她盛粥。梓晴邊吸鼻子邊看這一桌子的飯菜,這還不是好菜哪?好吧,不管怎麼樣,先填了五臟廟再說。魏嬤嬤小聲而親切地問梓鬱:“少爺也沒吃晚飯吧?就在這裡吃點兒?”梓鬱點點頭,挑了窗下遠離炕桌的椅子坐下,魏嬤嬤討好地看了梓晴一眼,笑容裡有些歉意似的,哆哆嗦嗦拿了個碟子撥了幾樣菜,回身準備端給梓鬱。梓晴十分不解,“乾嘛不過來一起吃呢?”就算是不認識的人,這樣給小貓小狗撥菜的樣子也很傷人。這話一出,所有人又用震驚的眼神看她了,梓晴動了動嘴唇,難道她又說錯什麼了? 魏嬤嬤先回過神來,連連揮手叫梓鬱過來坐,梓鬱還有些不願意,魏嬤嬤急得走過去拉了他按在梓晴對麵坐下。“這才對嘛!姐弟就是姐弟,何必鬨得那麼僵呢!”魏嬤嬤激動得都流了淚,梓晴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不知道一句話何以把她感動成這樣了。梓鬱的臉色很難看,可瞧著魏嬤嬤的反應,他隱忍下去。梓晴都看在眼裡,大膽地做了個猜測,之前這位“梓晴格格”會不會和她媽媽一樣,跋扈無禮?雖然心裡一團亂麻,但東西的確是好吃,梓晴吃著吃著,好像心情都跟著輕鬆起來,她果然是那種用食物就能治療心裡創傷的人……魏嬤嬤顯得特彆高興,一會兒為她夾菜,一會兒為梓鬱夾,連連說:“多吃點兒,多吃點。”梓晴吃得很飽,心滿意足地看丫鬟們撤下桌子,又服侍她漱口凈麵。梓晴不由又感歎起來,如果不是惦記著爹媽和東旭,留在這兒當格格也真不錯。魏嬤嬤消失了一會兒,再回來頭發有點兒濕,身上帶了點兒類似乳霜的香味,應該是去盥洗了一番。梓鬱也是一吃完飯就不見了蹤影,梓晴也沒問,總覺得這個叛逆期的少年很不好相處。見魏嬤嬤坐到她腳邊的**,不怎麼舒服地靠著床欄,她該不是打算這樣坐一夜吧?“魏嬤嬤,我沒事了,你不用陪著我,也去好好休息吧。”梓晴不忍心地說。魏嬤嬤好像對她的和善十分意外又很欣慰似的,“老奴無妨,格格,你白天睡多了,晚上怕是不好入睡,我陪著您。”這倒說進梓晴心裡了,她真是再也睡不著了。“也好,陪我說說話吧。”梓晴轉了轉眼珠,她雖然不打算融入這個奇怪的環境,但還是有很多好奇。丫鬟們也都各自散去,隻留了兩個守夜的,在內室和外室的隔攔邊打了地鋪,離她的床榻也有些距離。梓晴坐起身,向魏嬤嬤靠了靠,“嬤嬤,我失憶了,什麼都不記得,所以想不起梓鬱為什麼對我那麼凶。”魏嬤嬤露出為難,終於歎了口氣,“格格,老奴看著您長大,您的脾氣老奴也勸過多回了。就算您額娘對梓鬱不好,您也該把梓鬱當弟弟對待,這樣王爺才能喜歡您,看在您的麵上,對公主也寬容些。”梓晴點了點頭,魏嬤嬤說的都是道理,她在21世紀雖然年紀也不大,但生活在一個大家族,與親戚相處還是有不少心得的。“偏偏您也太較真,總和梓鬱少爺過不去!他雖然是王爺和外室生的,但如今也認祖歸宗了,還得了貝勒的爵位,是名正言順的王爺之子。公主總是折辱他,因為一口氣不平,您不該也跟著……”魏嬤嬤嘮嘮叨叨地埋怨,雖然她沒把話說透,梓晴也聽明白了,姐弟關係惡化成這樣,不光是大公主的問題,“梓晴格格”本身也不是個善類。正說著,梓鬱穿了件寬鬆的長衫不怎麼情願地走進來,丫鬟見了他,立刻起身,為他在隔攔外鋪了被褥,梓鬱也沒和梓晴說話,徑自躺到地鋪上,背對著她們。梓晴想起這也是大公主的吩咐,她就是要女兒代替她折騰梓鬱,讓他晚上在這兒守夜聽使喚。“嬤嬤,我有些累了,想再睡一會兒,這有這麼多人,你不必陪我了。”魏嬤嬤千恩萬謝地走了,從她的態度看,平時“梓晴格格”恐怕對她也不太體恤。梓晴躺了一會兒,房間裡寂靜無聲,遠處傳來了梆子的聲音,她不會聽,也不知道是幾點,隻是那悠揚的聲音古意太足,她這個現代人聽了,十分著迷,愣愣地聽到徹底歸於平靜。梓晴起身看了看丫鬟和梓鬱,他們都累了一天,早已睡熟。房間裡隻點了兩支粗蠟,光線有些幽暗,顯得窗外的月色格外好。她忍不住起身,輕手輕腳走出房門,沒有霓虹,也沒有噪聲,清朝的夜晚寂靜得她無法想象。微涼的空氣難得的清新,梓晴大口呼吸著,仰頭看漫天閃耀的繁星。和現代相同的,大概隻有這片星空了吧?她看著看著,突然流了眼淚,孤獨和無助的感覺令人脆弱。她怎麼才能回去呢?她聽見了腳步聲,趕緊擦乾眼淚,回頭看的時候,毫無意外地看見麵色沉冷的梓鬱。月光灑在他身上,更顯得俊美貴氣,可他的眼睛裡卻是掩藏不住的厭惡和怨懟。梓晴歎了口氣,她才來了一天,都被大公主嚇得快要神經衰弱,這個少年和他爹爹一直受這種折磨,不一肚子怨氣才怪。梓鬱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強作冷漠地說:“快躺回去,再染了風寒又是場是非!”梓晴搖頭,“睡不著……”梓鬱哼了一聲,轉身要走,顯然是不願意再多搭理她。“哎——梓鬱——”第一次叫他名字,梓晴還有點兒不好意思。梓鬱又冷冷地扭回身看著她,一副靜觀其變的態度。“你多大了?”梓晴沒話找話。梓鬱皺眉看了她兩眼,確定她不是裝的,才不怎麼耐煩地答:“十四。”“來這兒多久了?”她隨口問,卻看見梓鬱的表情頓時變得憤怒,這句話又怎麼紮他肺管了?“你真不記得了?我來這兒快一年了!這一年,你還沒打夠我,罵夠我?”“我打你?!”梓晴無法置信地看著已經比她高一頭的少年。梓鬱被她的質疑惹得更生氣,刷地扯開前襟,胸口尚未痊愈的鞭痕縱橫交錯,“看啊,這就是你賞我的,打完了還讓我跪謝你的教訓!”梓晴被那斑駁猙獰的傷痕嚇得踉蹌後退,不會吧?“梓晴格格”竟然凶殘至此?對方還是個十四歲尚未成年的孩子,理論上……還是她的弟弟。“對……對不起”梓晴臉色發白,雖然不是她打的,可梓鬱的身心受到如此大的創痛,她這個旁觀者都心疼不忍,替這身體的舊主向他道個歉也不算委屈。梓鬱沒想到她會道歉,神情複雜地盯著她看。梓晴無奈地苦笑了一下,趕緊想辦法回去吧,“梓晴格格”留下的爛攤子她真是收拾不了。雖然隻想逃避,但梓鬱一個大活人戳在眼前,她不得不安慰幾句。“你放心,隻要我在這兒一天,絕對不再欺負你,我會好好待你的。”說著說著,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可憐的梓鬱,隻要是她鄭梓晴待在這個身體裡,她一定會罩著他,不讓他再過以前的日子。梓鬱的表情變得更加複雜,他瞇了瞇眼,不怎麼領情地說:“你果然是把腦子摔壞了。”梓晴一口氣喘不上來,難相處的叛逆少年啊!可想想他吃了“梓晴格格”那麼多虧,怎麼可能隻憑一句兩句好話就改變看法啊?梓鬱回地鋪睡了,再沒搭理她的意思。梓晴也訕訕地回豪華床鋪睡下,想想心事居然還真給她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