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何以為懼(1 / 1)

帝女浮朱 雪靈之 1413 字 3天前

擺渡到對岸並不用多長時間,剛夠申屠銳簡單擦洗,換上乾淨的衣物。斕丹不好進到船篷裡,隻在船頭用船家燒給申屠銳的熱水剩的那點底兒洗臉,被江風一吹,繃得發疼,她擔心要裂出小口,悶悶地捂著雙頰生申屠銳的氣。說是生氣,但也有些無奈的理解,她看見那個混蛋知縣都氣死了,更何況申屠銳。可是他乾嗎發脾氣抹她一臉泥?就她好欺負吧!下船的時候,侍衛們準備了馬車,申屠銳累得狠了,神色都委頓起來,蔫蔫地上車就睡。斕丹的馬還沒擺渡過來,申屠銳的貼身侍衛孫世祥請她上車,一來不耽誤行程,二來也可以照顧下申屠銳。斕丹不好推辭,也跟著上了車,連著騎了兩天的馬,骨頭都疼,能坐車趕路斕丹暗自慶幸,申屠銳睡了,她也放下心來眯了一會兒。再醒過來的時候,覺得申屠銳的呼吸有些重,人睡著,眉頭卻皺得很緊,不太舒服的樣子。斕丹摸了摸他的頭,燒得滾燙,喊了他兩聲他也不應。斕丹著急,掀開車簾叫孫世祥過來,孫世祥見狀也急起來,讓隊伍快馬加鞭趕到前麵的小鎮子上找郎中。鎮子實在太小,二三十戶人家比村也大不了多少,幸好有位鄉野郎中,就著車邊看了看申屠銳,一臉不以為然,說隻是涼著了傷風。抓了些藥,就著他的藥鋪熬了,給申屠銳灌了下去,果見他的神色舒坦了些。孫世祥來來回回在鎮子上看了幾遍,實在無法投宿,問了燒得迷迷糊糊的申屠銳,難得他還能拿主意說直奔紀獻。因為耽誤了時間,想在入夜前趕到紀獻,速度隻能加快,馬車飛跑起來就特彆顛,斕丹覺得五臟六肺都不在原地了,腦袋也嗡嗡發疼,她都要放棄是非觀,理解高臨知縣的抱怨了,的確太顛了。申屠銳雖然有被褥枕頭,這麼顛簸,他也很是難受,哼哼說頭疼。斕丹無法,隻能挪過去,把胳膊墊在他腦袋下麵,省得劇烈的顛簸,他的頭一下一下撞在車板上。藥力發作,申屠銳汗出得厲害,人像從水裡撈出來一樣,馬車是臨時找來的,做工一般,四處漏風。斕丹怕他又被冷風撲了,再燒起來,隻得拿著布巾不停給他擦汗,申屠銳的熱度好像稍微退下去,人卻開始說胡話,斕丹此刻幾乎是把他半抱在懷裡,他雖口齒纏綿,她聽得還很清楚。他叫媽媽,閉著眼不停低聲喊媽,額頭一片汗珠,早把眉睫染濕,斕丹忍不住心疼,總覺得他在嗚咽。大晏並沒有把母親稱作媽媽的習俗,斕丹想起他說過的那段往事,如今的太後娘娘是北漠人,申屠銳從小這樣稱呼她吧。申屠銳又開始胡亂囈語,發音和語調都很奇怪,斕丹歎了口氣,難不成他在說北漠話?太後還教他這個了?難怪他雖是半個大晏人,卻還支持申屠铖奪國。 怎麼說著說著,他還發起怒來,閉著眼雙眉緊蹙,身子不停抖,直往她身上靠。斕丹有些憐憫,不知道他在昏沉中正經曆什麼,肯定是段痛苦的遭遇。這樣的申屠銳異常脆弱,即便這麼高大了,仍舊像個找不到媽媽的孩子。她抱住他,安撫地拍他肩膀,輕聲說:“沒事了,沒事了……”申屠銳漸漸鬆懈下去,人軟綿綿的,恢複安靜。斕丹覺得手臂越來越酸麻,卻依然固執地抱住申屠銳,總覺得放下他,讓他重新陷於顛簸之苦,是種冷漠。她武斷地判定自己的做法是出於一貫以來的爛好人作派,即便對申屠銳,她也狠不下心。車子終於停下來,孫世祥告訴她說到了打尖的地方,隻能停歇一刻鐘。斕丹想放下申屠銳到車外走走,早顛得沒胃口,一直保持相同的姿勢,手腳都酸痛得不成樣子。申屠銳的頭剛一沾枕頭,就不高興地嗯了一聲,像小孩子撒嬌,一把抓住斕丹的手腕,她掙了掙,他抓得緊,隻得歎了口氣,讓孫世祥送點兒熱茶熱水來。茶葉是自己帶的,泡得又剛剛好,斕丹一口氣喝了一大碗,又暖又痛快,精神都振奮了很多。她把熱水吹涼些,小心地灌進水囊,這才又把申屠銳半抱起來,喂他喝水。他喝了兩口,突然嘴一閉,不肯再喝,斕丹這才發現他清醒過來了,眼睛睜開不說,還很有神。斕丹突然就不好意思了,他昏睡的時候不覺得,他醒過來她還這麼把他抱在懷裡,很是尷尬。“我……我……扶你起來喝水,躺著容易嗆。”她終於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申屠銳沒吭聲,斕丹慌慌張張又往他嘴裡灌水,他的頭微微一偏,水就順著下巴流進他的衣領裡去。“哎呀!”斕丹埋怨,趕緊騰出手拿了帕子給他擦,衣服濕了沾在身上多難受,“你乾什麼!”她忍不住訓斥他。“我要喝你的茶。”申屠銳提出要求。“不行,茶會解藥,你隻能喝水。”她比他更強硬,“不說我還給忘了,”她向車外喊,“孫世祥,藥熬好沒?”孫世祥在不遠處連忙答話:“剛好,還有些燙,一會兒端去。”申屠銳不悅地哼了一聲,“世祥是我的貼身侍衛,六品官銜,什麼時候輪到你像使喚你家太監似的使喚他了?”斕丹不理他,真是沒人心,把自己的貼身侍衛比太監,說得好像還護著人家似的,孫世祥跟著他也是倒黴。“快點!”他又拿出王爺的範兒命令她了。“沒好!燙呢,你不是聽見了嗎!”她沒買他的賬,病得這個德行,還靠她摟著抱著的,哪有什麼威嚴?她還嘲笑他說,“就你那鄉下郎中開的藥,還怕誰搶不成?”“我說茶!”申屠銳也繃不住了,撒潑拍車板,見她一臉不妥協要開口,就知道她想說什麼,他搶先堵住,“解藥就解吧!一個傷風能怎麼著?我都好了!”“好了還要我抱?”她也火了,手一撒,申屠銳就直直掉下去,頭撞在枕頭上方的木板上,咚的一聲。斕丹也傻了,她沒想到枕頭歪了,沒接住他。孫世祥這時候正端藥過來,聽見聲音還很緊張地掀開車簾,大聲問:“怎麼了?怎麼了?王爺有沒有事?”他王爺被摔得都炸了肺了,重重地翻身背對整個世界。“沒事……沒事……”斕丹把藥搶著接過來,想趕緊打發他走。孫世祥一臉狐疑地放下簾子走開了,看起來特彆不放心。斕丹端著藥,咽了幾口唾沫才艱難開口,“我也不是故意的……快把藥喝了吧,涼了更苦。”申屠銳躺那兒和沒聽見似的。孫世祥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在外麵喊:“王爺吃藥了麼?吃完好出發,不然一跑起來,藥都灑了。”斕丹趁機拉他胳膊,催他說:“快點,彆耽誤啟程。”申屠銳也妥協了,甕聲甕氣出聲說,“沒勁,起不來!”斕丹也服了,小心翼翼一手端著藥,一手墊到他脖子下麵,他倒也算配合,借力起身半躺在她臂彎裡,咕咚咕咚喝了藥。斕丹把碗遞出去,隊伍便又繼續上路。“為什麼?”申屠銳突然問。“嗯?”斕丹不明所以。“肯這麼對我?”他笑笑,有些淡淡的諷意。這個問題真的難住了斕丹,一路上她也一直暗暗問自己。“怕你死。”她覺得是這原因。“為什麼怕我死?”“……”這還用問,他死了,她又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她的那些仇人什麼心思城府,她都見識到了,彆說她才死了一次,就算死八次,她都未必是他們的對手。她雖沒說出口,他卻已經從她的眼睛裡看到回答。申屠銳無所謂地笑了笑,冷峭入骨,“怕什麼,我死了,你就順著申屠铖的心意入宮,趁他不防備一刀捅死他,再給他償命,不就完了?”斕丹瞠目結舌,他說的這麼對,她都無可辯駁。他輕微一掙,身子陡然變重,斕丹摟不住,他就順勢躺回枕頭,自己拉上被子,繼續睡覺。斕丹愣愣發呆,沒錯,這就是她原本的計劃,可一直以來,他都給她分析情勢人心,把她的複仇變得那麼複雜,她漸漸接受了,他又說得如此簡單直接。她聽了,倒覺得心裡特彆空洞難受,這回問題出在哪兒,她真想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