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剛接到王老大報訊的電話以後,在網箱上急得直跳腳,瞪大眼睛伸長脖子就朝碼頭的方向張望,直到把脖子望成了長頸鹿,這才看到一艘向自己開過來的小快艇。 快艇停在網箱邊,王老大一見李大剛陰沉的臉,叉著腰竟然笑了起來,越笑聲音越大,用手指著李大剛,笑得半天說不出話。 李大剛跳上快艇,沒好氣地催促道:“笑什麼笑,還不趕緊開!”王老大好不容易順過氣來,還在搖頭笑歎:“小辛真不愧是你老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你這麼能打,想不到你老婆跟你一樣能打。” 李大剛皺眉:“怎麼回事?辛未她她乾什麼了?你不說有人去攤兒上鬨事?” “是有人去鬨事,兩個小混混,我接到老婆電話時候也嚇一跳,衝過去一看,你老婆已經把人打倒了,哈哈哈哈,真來勁,想想我就要笑。” 李大剛臉拉得老長,不敢置信地瞪著王老大:“說什麼呢,誰把誰打倒了?”“你老婆,辛未,把那兩個小混混打倒了,現在人還在派出所,鬨著跟你老婆要醫藥費呢。” 開上快艇向景點派出所趕去,路上王老大把聽到的詳細過程又向李大剛複述了一遍。 因為在油輪上偷油被抓的某個水手的兄弟想出口氣,但是沒找到李大剛,隻好把氣撒在李大剛老婆的頭上。他們知道辛未每天都跟著王嫂擺攤,就花錢找了兩個小混混想去把攤子砸了。 沒成想這兩個小混混太不成氣,辛未又太一鳴驚人,她知道這兩人來意不善之後,不言不語抄起根支撐攤子頂篷的不鏽鋼棍,在所有人嚇傻了的時候衝出去就打。 兩小混混其實外強中乾,嚇唬人可以,當真看見不要命的他們也氣怯,就這樣被辛未奪人的氣勢所逼,一時之間被打得還不了手。 嚇壞了的王嫂立刻也抄起不鏽鋼棍打上去,周圍彆的攤主見狀紛紛過來幫手,一群婦女湧上去把兩混混壓趴在地,被趕來的警察叔叔帶回了派出所。 李大剛真想笑,但隨即滿腔怒火燒得他雙眼發紅。他咬緊牙關站在快艇船頭,離岸還有一大截就蹦上去,邁開兩條長腿朝派出所狂奔。 一頭衝進派出所,兩扇玻璃門被猛地推開,李大剛第一眼就看見從牆邊長椅上站起來的辛未。 她哪裡有一丁點打人的氣勢,看見李大剛,烏黑的大眼睛裡就慢慢蓄起淚水,小巧的嘴唇抿了抿,細聲細氣地喚了一聲:“大剛” 李大剛幾步邁到辛未麵前,拉著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抬起頭沉聲吼道:“那倆孫子呢!敢欺負我老婆!老子卸他兩條腿!” 陪在辛未身邊的王嫂趕緊拉拉李大剛的衣襟,用嘴朝站在一邊的警察叔叔努一努,這小子也不看看場合就隨便發飆。 還好警察叔叔們聽慣了這樣的狠話,沒把它當回事。兩個混混雖說都是年輕小夥子,被一群中老年婦女圍毆的下場也挺慘。 警察同誌當然不可能讓辛未出他們的醫藥費,不僅如此,辛未還被好好地誇獎了幾句,麵對這種壞人壞事就是要有挺身而出、自衛衛人的勇氣。 離開派出所,王老大陪老婆去收拾攤子,讓李大剛帶辛未先回家,好好歇歇,壓壓驚。 辛未一路都拉著李大剛的手不肯鬆開,回到家裡了也緊緊跟著他。李大剛拉她坐在床邊,撥拉了一下她的頭發,沉聲問道:“眼鏡呢,怎麼不戴眼鏡?” “打架打壞了掉地下,踩斷了”“打架”李大剛嘴裡念叨著這跟辛未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字,濃眉又皺了起來“你膽子可真不小,會打架嗎衝上去就打,還好遇見兩個慫貨,要遇見個狠的你小命還要不要啦?” 辛未低下頭:“我當時,也沒想那麼多就想著不能讓他們把貨砸壞了那麼多貨,王嫂進貨花了不少錢” “是錢重要是命重要?也不掂量掂量你自己的份量,小胳臂小腿兒的,上去還不讓人撅折嘍!下次還敢不敢打架了,嗯?”“不敢了”“真不敢?” “真不敢了”李大剛從鼻子裡哼一聲,拍拍辛未的頭頂:“你歇一會兒吧,想吃什麼?我給你去買。” 辛未搖搖頭:“不想吃,就想睡一會兒腿有點軟”“看你個傻樣!”李大剛笑著站起來“你躺著吧,好好睡,我去樓下跟” 辛未拉住他的手:“彆走彆走好不好,陪我一起睡”一股熱氣從頭頂向下衝到小腹,李大剛咬咬牙,用力往乾啞的嗓子眼裡吞咽了一下。 他知道辛未不是那個意思,但是他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方麵去,這幾天一個人躲在養魚的網箱上,睜開眼看到的都是起伏波浪,閉上眼滿眼都還是辛未雪白的身體和醉夢迷離的眼波。 他明白自己不能再在她身邊多呆,但又不忍心拒絕這個小丫頭可憐巴巴的眼神,猶豫片刻,李大剛跑到衛生間去用冷水洗了把臉,勉強清醒清醒,回來爬上床躺到了辛未身邊。 分開才幾天,好象已經過了很久。分開好幾天,好象隻是一眨眼。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感覺在李大剛心裡好象都有,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在為什麼煩惱。 那天晚上趁著辛未醉著的時候,他連騙帶哄地問到了自己想聽到的事情其實他也不想聽到這些,擁下辛未一個人跑去西藏的那個哥哥是個當兵的,他一走三年,辛未到現在心裡還想著他 原來這個丫頭片子心裡已經有一個男人了。可這跟他李大剛又有什麼關係呢?就算她是白紙一張,就算他再怎麼喜歡她,又能怎麼樣呢?以前也不是沒有過教訓,跟荷花好的時候那麼死心塌地,到頭來還不是膽怯地不敢給她任何承諾,還不是灰溜溜地看著她投進了彆的男人的懷抱裡。 象他這樣的男人這一輩子已經沒什麼指望了,自己一個人毀了就算了,千萬不能再拖累彆人尤其不能拖累辛未這樣的小丫頭 但是她這麼小的小丫頭,居然已經開始喜歡彆的男人了居然已經喜歡了好幾年平時看她傻不拉嘰的整天就知道呆樂,可其實她心裡也藏著難過的事,藏得還挺深那個男人是什麼樣?是不是她的同學?不象是同學,聽她管他叫哥哥,哥?已經好得叫起哥哥妹妹來了? 躺在枕頭上的李大剛滿腦子都是胡思亂想,他一點睡意沒有,看著安睡在身邊的辛未。 這個丫頭唯一的優點就是皮膚好,又白又滑,所以襯得眼睛和頭發格外烏黑,襯得她胸前那兩點小巧的頂端也格外嫣紅 李大剛使勁閉起眼睛搖搖頭甩開更多動人的畫麵。他這裡一晃悠,辛未閉著的眼睛眨了幾下,帶著濃重的鼻音嗯了一聲,腦袋下意識地湊過來,朝他偎近。 李大剛在心裡放棄地歎口氣,手朝前伸一伸,指尖 伸,指尖輕輕勾住辛未的手指。片刻之後,她的手指反過來把他的指尖輕輕攥住,再一點一點向上挪移,直到和他十指交握。 李大剛看著仍然閉起雙眼的辛未,故做鎮定地低聲笑道:“還沒睡著?” 辛未把手指收緊,不讓他有機會把手拿開:“李大剛,明天彆去看網箱了好不好?我一個人住在這兒,有點害怕。” “怕什麼,樓上樓下都有人。”“就是有點怕有的都是彆人,你不在我就怕彆去了吧,要不把我帶上,我跟你一起去。” “那可不行,你當那兒是遊泳池啊,一天到晚晃來蕩去的,喝的水都得從岸上送,澡也洗不痛快,那小窩棚隻有巴掌大,我一個人睡裡頭都伸不開胳臂。”辛未睜開眼睛:“那你就彆去了。” “我都答應人家了,幫著看一個月。”“那我也要去。”李大剛笑著搖搖頭:“你去真不方便,要不我早就把你帶上了,你當我樂意一個人呆在那兒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憋死我了都。” “那你乾嘛答應去幫人家看一個月?”李大剛自嘲地垂一垂眼簾,年輕的臉龐上閃過一絲黯然神色:“都已經答應了,怎麼辦呢,一個月而已,快得很,再堅持再堅持吧。” 兩個人說著話,聽見樓下王老大夫婦倆回來的聲音,不一會兒又有幾個人進來,都是船塢裡的哥們,聽說有人去攤上鬨事,都義憤填膺地表示絕對不能輕饒鬨事的人。 辛未聽著樓下那些男人們七嘴八舌的議論,有些緊張地按住想要坐起來的李大剛:“你可不能跟他們一起起哄,千萬彆惹事。” 李大剛拍拍她的手背:“放心吧,我心裡有數。”他說著還是坐了起來,穿好鞋子先走下樓去。 辛未在床上躺著想著,不放心地也跟了下去。已經有人打聽到了這次指使小混混來鬨事的人是誰,大家正在卷袖子商量要怎麼去討個公道的時候,李大剛大聲笑著從樓梯上跑了下來:“這種事還用得著兄弟們動手嗎?那人是誰?告訴我一聲,我去會會他。” 王老大把嘴上抽到一半的煙扔到地下,用腳狠狠踩滅:“瑪麗隔壁的,自家兄弟做了醜事被抓,居然還敢到老子頭上來撒氣。 這個窩囊氣要是不好好出一下,以後老子在嵊泗島也沒臉再混了!”王嫂從廚房走出來,看看一臉怒意的丈夫和院子裡的小夥子們,無言地走到樓梯口,握住了剛從樓上下來的辛未的手。 兩個女人對視一眼,彼此都明白對方的心思,辛未朝王嫂笑著點點頭,走到李大剛身邊:“王哥,大剛,還是算了吧,警察會教訓那人的咱們就不要” 李大剛攬住辛未的胳臂,對王老大笑道:“大哥,這種小事你甭管了,都交給我吧,我保證給它處理好。 你們放心,絕對不惹事,不動手不見血,行不行?”王老大點點頭:“兄弟你辦事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打算怎麼辦?”李大剛狡黠一笑:“瞧好兒吧。”當天中午飽餐一頓酒足飯飽的李大剛昂首挺胸走出小院,他不讓人陪著一起去,不過王老大不放心,帶著幾個兄弟悄悄跟在他身後不遠處。 辛未和王嫂更不放心,悄悄地又跟在王老大身後走出小院。支使小混混的那個人也是吃水上飯的,家裡有一艘舊漁船,現在休漁期,正和彆的漁戶一樣在碼頭上整修船隻。 午飯之後是休息時間,大熱天裡所有人都找涼快地方貓著,打打牌吹吹牛。 烈日底下,一個高大魁梧的男人身穿t恤短褲,腳上趿著拖鞋,卻是頗為昂然地走到了碼頭邊另一間船塢裡,找到了要找的那艘船。 漁船架離水麵,新漆剛刷了第一遍,看起來新嶄嶄。李大剛四下看了看從陰涼裡探出頭來的眾人,大聲說道:“我就是李大剛,聽說你們這兒有人這幾天急著找我,誰呀,不用找了,我自己來了。” 濃重的油漆味裡,伸出頭來的眾人一個接一個又都把頭縮了回去。等了好幾分鐘也沒聽見有人吭聲,李大剛朗然一笑,手掌朝結實的胸脯上用力拍拍:“彆介呀,來吧,還等什麼呢。 有怨有仇衝著我來,彆去為難女人,成嗎,都是漢子,咱們不做那丟人現眼的事!” “還是不出來?”李大剛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活動了一下手臂手腕的關節“我人都站在這兒了,你還磨蹭什麼?來吧,要害怕就多叫幾個人一起上,兄弟我也有一陣子沒好好活動活動了,今天正好拉拉筋骨。” 這麼一說,更沒人敢出來。這個小東北在油輪上一個人收拾了四五個,愣是一點虧也沒吃,這個威名早就傳開了,暗地裡拍個黑磚打個黑棍什麼的還行,明刀明槍麵對麵地乾,還真沒人敢應戰。 李大剛有點急了,向前走幾步,一腳蹬在一隻鐵錨上,收起臉上的笑意,眉宇間掛上薄怒:“膽子這麼小,以後就彆學人家犯橫,不是我李大剛不給你機會報仇,是你自己沒膽子出來跟我乾。 我把話放在這兒,有仇有怨趁我在的時候咱們了結,今天你裝慫不敢出來見麵,回頭要是再敢找不相乾的人麻煩,我李大剛絕饒不了你。 都是吃船家飯的人,缺德事做多了當心有命出海沒命回來!”李大剛說著,一弓腰把腳底下踩著的鐵錨拎了起來,他笑著掂了掂,飛快朝漁船方向走了幾步,離著還有八九米的樣子猛地把鐵錨掄了起來,身上每塊肌肉都用力賁起,蘊藏著巨大力量的身體柔韌地擺動著,一揚胳臂把鐵錨筆直扔上了漁船,正砸中駕駛艙的玻璃,稀裡嘩啦一陣碎響,四周更加沉默。 這是隻半舊的貝爾脫特錨,連上頭拴著的一小截錨鏈,加起來四五十公斤重,一般男人拎起來沒問題,想要把它扔出去就很費勁了,想要把它扔得又遠又高,能從地麵上直接扔進架高的漁船裡,還扔出去有將近十來米遠,這就相當令人瞠目結舌了。 李大剛站在地下,兩隻手拍拍灰,輕出一口氣,轉過身哼著淫詞小調慢慢朝船塢外走去。 船塢外頭目睹了一切的王老大興奮地把嘴裡的煙頭吐在地下,迎上去使勁拍打李大剛的肩膀:“我操,真是好兄弟!” 李大剛笑著罵回去:“好兄弟你也操,哥你口推重了,兄弟我可伺候不起。”王老大嘻嘻哈哈地摟住李大剛的腰,和同來的小夥子們一起說笑著離開。 船塢外不遠處,站在岸邊的辛未身上那條素色布裙被海風吹成一朵圓花,她定定地看著李大剛,在眾人注視之下情難自抑地快步跑過來,猛地撲進他張開的雙臂裡。 李大剛高高地把她抱起來,嘴裡呦嗬叫嚷著連轉了好幾圈,扛起辛未就向家的方向跑去,邊跑邊回頭喊道:“兄弟有事先走一步,不陪你們喝酒了,回見回見!” 王老大直著脖子笑罵:“小王八蛋,悠著點,辦完事到飯店來,等你們來了再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