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半個月後,顧平瀚率領著近萬北境軍抵達了長洛郊外。此時三月十三,東林苑的桃花開得熱烈,顧山卿清晨起來,少見地在窗前佇立了半晌。
待去上朝時,他讓顧森卿來給他穿最後一層華服,顧森卿眸子發亮,莊重得有些滑稽,像個鄉巴佬接住了帝王的金鋤頭,給他係結時把手指都綁了進去。
顧山卿因他的蠢樣而笑了幾聲,從他衣襟裡扯出他脖頸上的玉龍首,拽狗鏈子一樣。
這頸鏈還是他前陣子親手給顧森卿戴上的。
因著麵子問題,今天下朝後他得去給顧平瀚接風,身上的服飾便隆重了些。
六重朱紫衣,層層銬住他翻湧的暴戾。當年他第一次套上這些重器似的華服時,有個人在私下對他說,你如此尊貴,願以死效忠,借此得青睞。
不久後他就真死了。
顧平瀚回長洛之事就像打開一個閥門,跑出了各種他原本淡忘的往事故人,顧山卿指尖勾著玉龍首的頸鏈把玩,直到顧森卿輕聲說:“不高興的事,就彆想了。”
他微微一愣,扇扇他的臉,親呢道:“本王在想你。”
“……”
看著顧森卿吃癟的樣子很有趣,他故意抓亂了他的頭發,叫他狗窩頭:“今天我要去給好三哥接風洗塵,今晚可能不來找你,也可能來找你,你自己打發著時間,但不許踏出這個房門一步。”
顧森卿點頭,隻說:“我不是狗窩頭。”
“就是。這裡就是你的狗窩。”
顧森卿噯了一聲,更加吃癟:“好吧。”
顧山卿被他的蠢樣子逗樂了,揣著這一點微末的樂趣撐過了白天,傍晚時騎馬到了長洛的青龍門。
春日被串在白湧山的山尖,昏黃的餘暉鋪滿大地,很快被遠道而來的北境鐵騎踏碎,他們沉重如烏雲,趕到城門時,天已全黑,仿佛天光被鐵甲驅逐了。
顧平瀚一馬當先,座下是名叫北望的神駒,從人到馬都身披鎧甲,威勢赫赫,人還沒到,北境的蒼涼肅殺之氣就撲麵而來。
顧山卿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揩著腰間玄漆刀的刀柄。
身旁的顧守毅三年不見三哥,毛頭小子一樣忍不住激動,遠遠就呼喊了一聲“三哥”。
其聲之熱烈,當即讓顧山卿不痛快,這小子小了他五歲,這些年幾乎是他手把手地養著和拖著,也沒見他哪回這麼激動難耐地喊他。
顧山卿小心眼起來,覺得這小子是個白眼狼,崇敬三哥超過四哥,虧他養了他八九年。
北望長嘶一聲,終到迎風的隊伍麵前,顧平瀚摘下頭盔,露出一張堅毅和憂鬱並存的麵癱臉。
顧山卿身後眾人下馬,向這位鎮北王行禮,緊隨而來的北境軍同樣行禮,向他這個平鄴王屈膝。
一門兩王,顧平瀚先低頭:“四弟,彆來無恙。”
顧山卿禮貌地點了個頭,拽著韁繩調轉馬頭,公事公辦:“開城門——迎鎮
北王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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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顧山卿在顧家的西昌園,把著酒盞一遍又一遍地環顧全場。宴席是顧守毅操辦的,雖然籌備的時間不夠,但處處顯出細心和誠心,全是照著顧平瀚從前的喜好置辦的。
顧山卿位居宴首,臉上始終帶著笑意,在外人麵前給足了兩個兄弟顏麵,儘演一派手足的和睦。
等到夜深宴罷,笑意像一張麵具從他臉上撤下,他負手就想回東林苑。
顧平瀚這個討厭鬼會在長洛滯留到下個月的清明節,初回的第一天,他還不想和他交集。
“四弟。”但顧平瀚叫住了他,開口便是一句似乎很是誠摯的關切,“你這些年身體可好?”
“好。”顧山卿客氣,“三哥遠道而來辛苦了,早點休息吧。”
顧守毅一個大小夥子,此時狗腿似的跟在他們旁邊,大概是想做一個紐扣,把不太和睦的兩個大佬哥哥係在一起,擰成一股麻繩,好給連同自己在內的顧家遮風擋雨。
顧平瀚單刀直入,沒有絲毫拖泥帶水,門神一樣躲了他的去路:“四弟,今夜我和你住,難得有時間,我們談談。”
顧守毅趕忙笑著打圓場:“那我也一起!三哥,你也太偏心了吧?一樣是許久不見,你就隻惦記著四哥,把我撇在一邊了。”
“好,小五也一起。”
顧山卿摸了一把下巴,積累一夜的煩躁開始往上湧,越煩臉上的笑意越明媚:“我要去睡男人,你們也一起?”
氣氛瞬間凝固,顧守毅頑強地接住了話頭,顧山卿平日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小子把他的嘴皮子功夫學得五六,臉皮厚得很。
他笑道:“四哥也偏心,偏那外人,不向著自己人了。那位公子跑不了,三哥可是逗留不久就要離去的,好四哥,你就不能勻出點時間來陪陪咱們哥倆嘛?”
“春宵一刻值千金,我最是貪財,失金如斷臂啊。這樣吧,我把他帶來西昌園,你們想聊什麼,我一邊睡一邊和你們聊,一定暢所欲言。”
氣氛更加僵滯,顧守毅感到頭皮發麻,看他四哥的樣子,似乎是真的能這麼乾出來的。
顧平瀚則以為他在開玩笑,眉頭略皺一皺:“你的私事改日再提,三哥有正事要和你長談。”
不用說顧山卿也知道這正事是些什麼。
拋開打通北境和西境官道的軍國大事,顧平瀚最想解決的,無非是要他把道觀裡的顧琰和安若儀放出來。
當年顧山卿趁著他遠赴北境衛國,把他們共同的父王和母妃“請”出了顧家,把他們關在長洛外位於山腹野嶺的道觀,位置刁鑽,影衛把守,顧平瀚後來怎麼差人尋找都找不到,隻能來找他說情。
顧家另外四個手足,被送到北境和親的長姐往來書信多年,對此隻字不提;如今身在女帝身邊的顧二姐定時見安若儀,但未曾提出把他們放出來,對此默認支持;
() 顧守毅年紀最小(),?扥濕饕?()『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也不需要插手。
隻有顧平瀚如此堅持不懈,每次見麵都勸他和解。
顧山卿懶得和他拉鋸,森森笑道:“三哥如果是要和我長談父王母妃的安置問題,那還是罷了,就這,還不如我睡男人重要。”
顧平瀚臉色頓時變了,想要叫出他的本名訓斥他,顧山卿已經指了指自己耳朵上的雙耳洞,悠悠堵了他的話:“反正父王是那麼支持我睡男人,順了他老人家的心意,多好。”
片刻沉默,顧平瀚輕聲道:“山卿,你這樣,不累嗎。你報複得還不夠嗎?縱然他們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