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皇後親自端上疏肝理氣的綠萼梅茶。

“陛下了解賀兒,就是玩心重,絕不會有僭越的心思,”皇後勸道,“您千萬保重龍體,彆跟他置氣。”

皇帝端起茶盞一飲而儘。

他年過不惑,就這麼一個兒子,榮賀要是真的覬覦皇位,有取而代之的野心和抱負,他非得敲著鑼鼓放著鞭炮退位讓賢不可,要是還嫌不夠刺激,他可以把自己捆起來送到東宮給榮賀助助興。

誰不想當太上皇頤養天年啊。

可這熊玩意兒他……都偷蓋寶印了,居然是為了騙人去他的書院任教教書,這開的到底是個書院,還是個傳銷窩子?

這沒出息的東西。

皇帝氣到最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生得哪門子氣了。眼看著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殿內,規規矩矩的下拜行禮,他一個頭兩個大,沉著臉坐回寶座上。

皇後給他們使眼色:“賀兒,趕緊跟父皇解釋清楚。”

榮賀賠笑道:“父皇彆生氣呀,隻是蓋了幾份聘書而已,沒做彆的用途。”

皇帝捂著額頭。

“可是……寶印有司禮監派專人掌管,你是如何拿到的?”皇後大惑不解。

“承寶郎在每天申時左右會交接嘛。父皇又叫兒臣每日去禦書房閱讀奏疏和邸報,兒臣趁他們更換衣裳的時間溜進去,每次蓋兩張,幾天就蓋完了。”

“父皇您想啊,兒臣以東宮的名義網羅人才,被臣工百姓知道了,會說兒臣圖謀不軌的。但是以父皇的名義就不一樣了,彆人隻會說父皇英明神武,不拘一格慧眼識人。”

榮賀一派“我知道自己很機智,你不用誇我了”的口吻。

懷安連連拉扯他的衣角,讓他少說兩句。

果然,皇帝抄起個蘋果朝他丟過來:“你還挺得意的!”

榮賀趕緊閉上嘴。

皇帝一掃兩人,問:“這次是誰的主意?”

榮賀乾脆的說:“是兒臣的主意。”

皇帝又看向另一個:“沈懷安。”

懷安抬起頭,一臉無辜:“臣這回真的不知情。”

皇帝斜乜著他的太子:“真的隻蓋了幾張聘書?”

“真的真的。”榮賀點點頭:“哦對了,兒臣還給自己頒了張聘書呢。”

“什麼聘書?”

“弓箭教頭。”

皇帝:……

又看向懷安:“你呢?”

“刀劍教頭。”懷安老老實實的回答。

皇帝一瞪眼:“還說你毫不知情!”

懷安忙捂住了嘴。

隻見皇帝的明黃色的靴子在提花地毯上來回踱步,片刻駐足,長歎口氣。

“還杵在這兒乾什麼?”他指著殿外的廊廡:“看到屋脊那兩頭角獸沒有?把它倆拆了,你倆蹲上去。”

兩人同時看向大殿外,飛簷上形態各異的脊獸在陽光照射下,

熠熠的發著光。

“父皇,角獸裡麵有鐵釘,拆了屋簷會榻的。”榮賀道。

懷安恨不得堵住他的嘴將他拖出殿外,搶先一步行禮告退,拽起榮賀溜之大吉。

“五脊六獸的東西。”皇帝氣得直想哭:“他都偷蓋寶印了,擔著謀逆的罪名,居然用來蓋什麼‘聘書’,還給自己封了個教頭。”

“陛下,總比真謀逆要好吧。”皇後聽到皇帝語氣中居然帶著點遺憾,不得不出言提醒。

皇帝歎道:“朕不是盼著他謀逆,堂堂一國儲君,還像個小孩子似的不著調,什麼時候能長大啊。”

什麼時候才能退休啊!

皇後也不知該怎麼寬慰了,畢竟她這個嫡母和皇帝一樣,除了榮賀也指望不上第二個人。

……

沈聿入宮向皇帝彙報邊關軍務後,便見天子神情呆滯,他已聽說了懷安被叫進宮的事,隻是打聽不到緣由。

皇帝目光空洞,神色疲倦,緩緩抬起眼皮上下打量沈聿一眼,隻見他年至不惑,鬢邊沒有一絲白發,永遠的沉穩乾練,豐神異彩。

“沈師傅。”皇帝費解的問:“最近閣務繁忙,你怎麼愈發的容光煥發了?”

沈聿一頭霧水。

“明白了……沈懷安定親了。”皇帝自問自答。

“是。”沈聿道。

“你定是給他找了個嶽家,省心了。”皇帝咕噥道:“可是太子的嶽家是個木匠,包不出去啊……”

沈聿反問:“陛下為何事如此焦心?”

“朕十歲喪母,帶著溫陽在宮裡討生活,很早就知道人情冷暖了。”皇帝道:“太子什麼時候才能懂事些呢?”

沈聿聽明白了,定是太子和懷安又聯合起來,把皇帝氣得夠嗆。

但自古疏不間親,何況是麵對天家父子,他也隻能寬慰道:“陛下,太子即將大婚了,為人夫為人父之後,會懂事的。”

皇帝望著殿外齜牙咧嘴的角獸,歎道:“但願吧。”

……

次年開春,聖天子詔令,冊封太子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