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講之後,謝彥開將懷安叫到敬一亭,拿出他的本經圈出一段,《大誥》圈出一段,《孟子》圈出一段,對應的朱注圈出一段。又翻出三篇程文,將開題承題用朱筆圈出,這些是要背的內容,另外每日臨字一篇,每篇十六行,每行十六字。

“這是你三日的功課,不多,但要保質保量的完成,不但要熟記文詞,還要弄懂大義,三日之後再來。”謝彥開道。

懷安腿一軟,險些攤倒當場。

“要是完不成呢?”他弱弱的問。

老狀元簡直納了悶了,這麼一點功課,怎麼可能完不成?他將一柄戒尺扔在桌麵上:“完不成,依照學規,痛決十下。”

懷安往後退了半步,頭皮有些發麻。

這確實是白紙黑字的規矩,也不算謝彥開為難他,隻是懷安從小沒怎麼上過學堂,記憶中幾乎沒有背不過書要挨揍這一說。

“謝伯伯,您看,咱們也是老相識了……”懷安想嬉皮笑臉糊弄過去,卻見謝彥開神情嚴肅,絕不是很好糊弄的樣子。

“我知道了。”懷安尷尬的拿回書本。

“還有啊,”謝彥開又叮囑,“這段時間不準告假,不準曠課逃學,更不許賄賂師長,在路上不要與人勾肩搭背,不要串堂,不許議論飲食,吃完飯不許打廚子,更不許隨地便溺……”

懷安:???

打廚子就算了,他看起來很像隨地大小便的人嗎?

回到廣業堂,周博士去了敬一亭議事,堂內眾人背書的背書,作文的作文,說話的說話。懷安攤倒在桌子上哀歎:“這可怎麼熬哇!!!”

曾尚和張郃圍過來問他:“你怎麼了?”

“我想請假……”懷安道:“我頭疼腳疼腰疼肚子疼,一定是得了重病。”

兩人瞧他麵色紅潤有光澤的樣子,就知道他在無病呻吟。

“你可消停一點吧。”曾尚壓低了聲音道:“沒發現少了個人嗎?”

懷安最近忙著談戀愛,消息實在是滯後了,聞言四下張望,發現真的少了個人,是個捐監生,家裡是原城鹽商,家財萬貫,向朝廷納銀捐了個監生身份。

“會講的日子都敢缺勤啊?”懷安問。

曾尚小聲道:“在淫窯子裡與人爭風吃醋,失手殺了人,被順天府收押了。”

懷安微驚。

曾尚向他解釋,其實監生中有許多紈絝子弟,胡作非為也是常態,但仗著家中後台硬,總能有辦法壓下去。這次卻是例外,外地的捐監生有錢無勢,又鬨出了人命,被言官抓住大做文章,彈劾國子監的奏疏雪花一般飛進內閣。

國子監是朝廷的臉麵,皇帝臉色更加難看,當即下旨停止納銀入監,令地方選貢年輕有為的人才入京考試,並下旨命謝彥開立刻整飭國子監,追究三個月以來觸犯學規者,從嚴處置,觸犯國法者一律開革出監,移送有司法辦。並逼著謝彥開立下“軍令狀”,三年之內將國子監恢複國初之盛。

安恍然大悟,難怪謝伯伯那樣嚴肅的警告他,原來朝廷真的要對一爛再爛的國子監下手了。

周博士還未回來,監生們還在交頭接耳,便有一名監丞帶著幾個凶神惡煞的胥吏闖進來,點了幾個監生的名字,直接押往繩愆廳去了。

監生們噤若寒蟬,立刻各歸各位,不敢造次。

曾尚又寫了張字條傳給二人:“這時候還是夾著尾巴做人的好,彆以身試法,讓人做了筏子。”

懷安點點頭,將字條撕碎藏進書包。

三人同時唉聲歎氣,國子監爛了大幾十年都沒人整飭,偏偏被他們這屆趕上了,流年不利啊!

……

八月底桂榜張榜,顧同不負眾望,考取了北直隸鄉試解元。如此好的成績,自然要向國子監告假,鹿鳴宴之後帶懷薇回保定顧家祭祖、拜見雙親,會會親友。

懷遠和陳甍分彆在第四十二名和第六十七名,旁人家中舉都是舉族歡慶的大喜事,這二位卻被沈聿叫進書房聊了半宿的人生。

數日之內,謝彥開處置了一百多名觸犯學規的監生,或記過或笞責,情節嚴重者直接除名,國子監仿佛一夜之間回到了建國初年。

重典之下終於引發了監生鬨事,兩名監生帶頭將大字報貼在了博士廳外,痛陳謝祭酒殘暴酷烈、迫害監生的行徑。

懷安正在謝彥開的值房背書呢,就見胥吏壓著兩名監生進來複命。

謝彥開冷笑一聲,問:“懷安,我教你背《大誥》有些日子了,你且說說看,太*祖年間有監生往牆壁上貼沒頭帖子,毀辱師長,後來怎麼樣了?”

懷安嚇得心驚肉跳,磕磕絆絆的說:“太*祖下旨將其斬首,在國子監外矗一長竿,將人頭掛在上麵示眾。”

話音一落,地上跪著的兩名監生兩眼一黑暈了過去,胥吏毫不客氣,兩碗冷水潑上去,直接將人潑醒。

謝彥開又問:“毀辱師長及生事告訐者,按律當如何處置?”

“依律杖一百,充軍三千裡。”懷安假裝自己是個背法條的工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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