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懷安微不可查的鬆了口氣,又跟皇帝扯了幾句閒話,蹭了頓禦膳,陪太子騎了兩圈馬,直到申時才離開宮禁。
沈聿今天下衙早,懷安先向他彙報了皇帝召見的經過。他話音帶著點得意,原以為老爹會震驚趙伯伯的三份奏疏。
沈聿果然一臉意外:“你小子,居然沒出餿主意?”
懷安:……
“君子有所為與所不為,我也是講原則的。”懷安認真道。
沈聿欣慰極了:“好好好,你接著說。”
懷安接著道:“陛下擔心鄭閣老致仕,內閣無人主事。”
“你是怎麼說的?”沈聿問。
“按您說的,不管陛下問什麼,就提一句姚師傅。”懷安道。
沈聿點點頭。
“爹,我沒說錯話吧?”懷安問。
“沒有,說得很好。”沈聿道。
懷安一臉狡黠,伸出一隻手來:“給錢給錢,辛苦費。”
沈聿隻是淺笑一下,從衣襟裡摸出一張紙:“辛苦費不急,咱們先分析一下你這個月的考勤。”
懷安笑容儘失,撒腿就跑,被老爹抓住脖領又拎了回去——內心極度崩潰,都已經這麼大了,依然沒辦法逃出老爹的手掌心。
“今天原本該背多少書?”沈聿問。
“《大誥》一百字,本經一百字,《四書》一百字。”懷安老實回答。
“拿書來,就在這兒L背,我看著你背。”沈聿道。
懷安垂頭喪氣,拖拖拉拉的去找書,一邊絮絮叨叨:“彆人十年寒窗苦讀是為了當官,我都已經當官了,我在皇帝麵前都能說得上話了,為什麼還要苦讀……”
“再多囉嗦一句,就多加一百字。”沈聿瞪眼道。
懷安捂著嘴躲到書架後麵。
片刻露出一個腦袋:“爹,鄭閣老真的會致仕嗎?”
“那要看鄭閣老的意思。”沈聿道。
老師苦熬半生,終於登頂首輔,一品柱國,天下文官之首,有戀棧之心可以理解,可是謝彥開落寞回京,趙淳突然“發瘋”,眼看事態越鬨越大,這個時候急流勇退,也未嘗不是保存晚節的最優解。
鄭閣老真的該退了。撇開國事政見,單論私宜,沈聿都不願看著自己的老師身敗名裂,晚節不保。
書架後頭又露出一個腦袋:“爹,姚閣老要是真的回來,是排在您前麵還是後麵,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
沈聿拚上半世修為,才忍住了脫下一隻鞋朝他扔過去的衝動。
有些念頭一旦產生,就揮之不去,懷安當日提起了姚師傅,離開宮禁,陳公公又恰如其分的提了幾句姚濱的好處,皇帝這才念起姚濱的鐵腕手段。
朝廷財政剛有起色,該是趁熱打鐵推行新政的時候,此時起複姚濱確實是很好的選擇。
皇帝召集內閣閣臣到禦書房議事,結果是袁閣老閃爍
其詞兩頭不得罪,張閣老表示內閣不能沒有鄭閣老,曾閣老實事求是保持中立,沈閣老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
“沈師傅。”皇帝叫道:“沈師傅?”
“陛下。”沈聿仿佛剛回過神。
“你怎麼看?”皇帝問。
“臣……臣一想起恩師為國操勞半生,由強變衰,由黑發變白首,落下一身疾病,就心痛不已。”沈聿說著,竟真紅了眼眶:“早在兩年前,鄭閣老因病請辭,臣去探望老師,師母就親手做了一道蓴菜鱸魚羹。蓴鱸之思,恩師早有去意,是放心不下國事才硬撐了兩年。”
袁、張、曾三人齊刷刷的看向沈聿。
皇帝也沈聿的私交不必說,看到沈師傅如此難受,他心裡也不是滋味:“沈師傅,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你不要太難過。”
皇帝這樣說,沈聿卻格外難過,垂眸盯著腳尖,滿麵哀思。
三人都愣住了,鄭閣老怎麼了?要開席啊?
“朕知道鄭閣老半生操勞。”皇帝道:“你放心,朕會給足閣老體麵,讓他衣錦榮歸,頤養天年的。”
張瓚聞言,動動嘴,剛準備說什麼。
“張閣老也不必再說了。”皇帝大手一揮:“這是朕應該做的,不用謝恩了。”
張瓚:……
神特麼不用謝恩了!
沈聿不陰不陽的表態了,皇帝又給定了調子,曾繁和袁燮自然沒有二話,轉而規劃起鄭遷離開內閣後的工作安排。
張瓚一臉鬱氣的回到值房,長子奇怪的問他:“父親為什麼阻攔鄭閣老致仕呢?袁閣老做了首輔,您就是次輔了呀。”
袁燮那樣脾氣,做個吉祥物還不錯,到時候實權落在張瓚手裡,與實際執掌內閣有什麼區彆?
何況袁燮老眼昏花,天天嚷著要告老還鄉,能在首輔之位上待幾年都不好說。
要是懷安聽到他這麼說,一定會笑他幼稚,作為一個小閣老預備役,業務能力這麼差。
一個公司裡天天嚷著要辭職的員工才是最穩定的,袁閣老都喊了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