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道,評判一個男人好壞的標準實在太簡單了,女子要清貞,要賢良淑德,男人卻可以不做聖人,他隻要有學問,走正途,無不良嗜好,那就是一個頂好的人,至於他在屋裡有幾個侍婢通房,那是彆人的內宅私事,外人是不能窺探的。

過完年後,懷安開誠布公的跟林修平聊過一次,問他為什麼要求娶他姐姐。

林修平說:“令姐肯為一個彈曲的女先生仗義執言,足見才華橫溢,秉性善良,你們沈家門第高潔,家風清白,若能娶到這樣的女子為妻,那是愚兄莫大的福氣。”

懷安將這話轉述給爹娘,沈聿也說,林家門風嚴謹,林修平的父親雖沒有功名,為人倒也端方,母親念佛,樂善好施,同幾個官眷合辦了慈幼堂,收容了十幾個被人丟棄的孤兒。

同僚親友無不稱讚林修平的人品,孝順守禮,勤奮好學,就連國子監祭酒陸顯,都誇林修平的學問好,金榜題名指日可待。

從這天開始,兩家的走動頻繁起來,林柏泉邀請沈聿過府一敘,是相看女婿;許聽瀾邀請林夫人及林家大奶奶來內宅赴宴席,是相看兒媳。

兩個孩子模樣出眾,談吐得體,在父母長輩眼中都極為滿意。

林家遂派媒人登門提親,開始步入流程。

在外人看來,這注定是門當戶對珠聯璧合的佳話,連懷薇本人對林修平也頗有好感。

隻有懷安暗自擔心,林修平作為全族的希望,家裡最為器重的孩子,是否寵溺不好說,備受關注是一定的。

堂姐平時在家裡彈琴調香烹茶讀詩賦,江南民風開化,家裡也從不將她困於內宅,一旦嫁到林家,一生都要圍著丈夫轉,相夫教子操持庶務,再也沒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了。

更何況林修平的為人,也讓懷安心裡沒底。

他前世也隻是個高中生,沒什麼社會經驗可言,隻知道弟弟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

眾星捧月長大的孩子,性格通常比較自我,永遠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忽略他人的感受,他很難想象前世弟弟長大結婚該如何與另一半相處。但那是在現代,人可以不用結婚,感情不和也可以離婚,不能同日而語。

到了這一世,大哥也是家裡讀書最好的孩子,不但勤勉自律,還近乎過目不忘,可是爹娘不會隻專注於大哥,對他們兄妹三個都是同等關愛的,但又沒到嬌生慣養的地步。

這隻是他的想法,在時人眼裡,相夫教子是女人的本份,扶持丈夫立業,是她應儘的責任,丈夫子□□秀,是為人妻子最大的成就。

榮賀瞧著懷安總是悶悶不樂的發呆,好奇問他:“你姐姐覓得良配,你難道不高興嗎?”

懷安憂心忡忡的說:“我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林修平是你朋友啊,你在擔心什麼?”榮賀覺得他純屬杞人憂天。

“是朋友不假,可我也不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懷安道。

榮賀噗嗤一聲笑了:“被你看著長大的…

…那隻有我了,可我隻能娶平民女子,你家門第太高啦。”

“去!”懷安白了他一眼:“我總覺得他的人品,不像旁人口中說的那樣好。”

榮賀的神情認真起來:“這話可不能亂說,你有什麼憑據?”

“沒有。”懷安搖頭:“男人的直覺。”

榮賀又笑了:“我父皇說男人的直覺最不準了。”

懷安道:“這你就不懂了,男人的直覺,隻有對男人的時候才準。”

話雖如此,可懷安也隻能跟榮賀袒露感受,這種無憑無據損人清白的話,就算跟爹娘說也隻會被罵。

他隻能多與林修平接觸,從他的言行舉止中考察他的人品。

轉眼到了四月,經過“納吉”,兩人八字沒有相衝相克之像,兩家便初步定下了婚事。時人以五月為惡月,喜事慶典,往往避開五月,兩家便商定六月下聘、過大禮,七月請期,從來年開春擇一吉日完婚。

相比於婚姻大事,送孩子上學卻不必避諱某月某日。懷安終於過了《五經》關,再也沒有拖延的理由,在老爹的安排之下進入國子監,連犯開學綜合症的時間都沒有,前一天定好了的事,第一天就親自把他送到國子監應卯報到。

陸顯今日也在監中,隻見懷安束起了頭發,一身監生的月白色的細布襤衫,斯文乖巧的模樣頗具迷惑性,要不是陸顯從小扛著他薅禿了翰林院的果樹,還以為又是一個沈懷銘呢。

懷安在一眾國子監官員的注視下,先拜至聖先師,再拜祭酒。

四拜禮成,陸顯說了幾句“業精於勤荒於嬉”的勸勉之詞,喝了他敬上的茶水,便叫他起來。

眾人退出堂外,關起門來,陸顯仍一副和藹可親的長輩態度:“小懷安,一年不見長這麼高了!”

懷安笑問:“昨天還收到大哥的家書,問我陸伯伯和嬸嬸身體可好?”

陸顯撚須笑道:“都好。”

“……”

沈聿一臉無奈的坐在一旁,眼睜睜看著鬼精鬼精的小子跟校長聯絡感情。

直等他聯絡的差不多了,才插上幾句話,與陸顯客套幾句,便說將懷安托付給他,煩勞費心雲雲。又第無數次囑咐懷安,要安分守己,潛心向學,要遵守學規,不許惹是生非。

懷安一一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