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轎進門,陳甍先拜老太太,再拜嶽母,最後拜叔父嬸嬸。
老太太目中噙著淚,又是感慨一手帶大的孫女發嫁,又是想起自己慘死於倭寇刀下的堂兄一家,兩個孩子眨眼間便長到了婚嫁的年紀,是喜事,卻也令人百感交集。
老太太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隻遞上一個紅包,拉著他的手拍了拍。場麵上,沈聿夫婦也不好喧賓奪主。看著一身大紅吉服的新郎官兒,季氏感到又熟悉又陌生,後悔平日裡甚少走動,沒對這孩子多一些了解,好在新房隻有一街之隔,幾l乎是眼皮子底下。
待陳甍敬完了茶,季氏說了些“互敬互愛,濡沫白首”的話,她身子一到季節更替就格外不好,話說多了就有些微喘,還是許聽瀾接過話頭,也不說那些官麵上的套話,隻叫陳甍好好照顧懷瑩,並常回家來,陳甍連作保證。
懷安跟著懷遠哥來到懷瑩的閨房,懷瑩已經上好了妝,正在修補妝麵整理衣衫,手裡的大紅緙絲合歡扇毫不猶豫的拍在懷安腦袋上。
懷安捂著腦袋叫喚一聲:“為什麼打我?!”
懷瑩杏目微瞪,含笑嗔道:“你剛剛在大門口胡說八道些什麼。”
懷安還未反駁,就被一眾丫鬟婆子擠到了外圍,懷瑩在一眾婆子們的催促下站起身來,整理身上的吉服和頭上的釵樹。
懷安不明白為啥每個哥哥姐姐成親他都會被揍,他分明很努力的為自方陣營效命來著。
不過瞧著堂姐笑盈盈的對著鏡子,又輕鬆,又喜悅,向即將赴一場期待已久的盛宴,這還是懷安兩輩子加起來,見過的最快樂的新娘呢——沈十三老懷甚慰啊。
轉眼吉時便到了,在喧天的鞭炮鑼鼓聲中,懷遠背起妹妹出門,將她送上花轎。
其實家裡沒有公婆長輩,兩人連敬茶的活兒都沒得做,無所事事,第二天就想回沈家了。隻是老規矩說三朝回門,到底不合規矩,還怕兆頭不太好,惹長輩們說道,也讓外人笑話。
於是兩人或在家投壺作詩,或出門閒逛,挑選一些順手的家什填補他們的小宅子,還買了不少種子花苗,趁著天氣晴好種在院子裡。
因兩人事事喜歡親力親為,丫鬟婆子都插不上手,隻得端著水壺站在一旁。陳甍動手能力又極強,懷瑩說在沿著院牆搭一個架子種薔薇,下麵搭一個秋千,等到夏天爬滿藤蔓,正好用來乘涼。
陳甍二話沒說,叫兩個男仆從外麵買了幾l棵木材來,隻用了大半天功夫,就真的搭起一座可以乘涼的秋千架。
懷瑩放下小花鋤給丈夫擦汗,陳甍瞧著懷瑩花了的臉,抬手去蹭,結果蹭上更多灰土,索性假裝看不見,誠邀妻子試坐她的新秋千。
懷瑩將自己收藏已久的詩詞古籍親手整理到書架上,一本一本的給陳甍看,陳甍也將自己的圖紙、模型一件件擺出來,展示給懷瑩。
陳甍道:“大堂哥下月動身去閩海,聽說泉州那地方,有最厲害的造船廠和造炮廠,不但能造佛朗機炮,就連鳥銃
也比軍器局的好。”()
陳甍想著,有生之年定會去一趟泉州,隻隨口說了一句,卻見懷瑩兩眼閃著豔羨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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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山莽莽,越水湯湯,確實是個很好的地方!有星羅棋布的島嶼,有曲折綿長的海岸。楊梅和荔枝都是成筐售賣的,不像咱們這裡,顆顆價比黃金。”
陳甍沉吟片刻,便做了個決定:“等嫂嫂和小侄女動身去閩海時,我們也結伴同行,去閩海看看吧。”
懷瑩詫異的看著他:“我,們?”
“對啊。”
“你可以打著遊學的名頭,但我一個女人家,有什麼說法呢?”懷瑩壓製著怦然的心動,遲疑地說:“我是很想去,可是萬一……”
陳甍明白,她怕萬一有了身孕。
陳甍握住她的手:“無妨的,你要是現在想要孩子,咱們就呆在京城哪兒也不去。你要是想出去走走,我就……”
“你就如何?”懷瑩啜了口茶水,她還真想聽聽。
陳甍一本正經的說:“我就弄到外麵去,儘量避免。”
懷瑩:“噗——”
她一邊嗆咳一邊笑了幾l聲,走到窗邊,推開一扇窗。小小的庭院映入眼底,窗下的花壇裡,沿著院牆爬起一支新藤,徐徐的春風拂過她的鬢發。
“我想吃閩海新鮮的楊梅,想聽宣府茶馬互市的駝鈴,想去遼東挖肥厚的紅參,我還想……”
身後是一片安靜,懷瑩覺得自己太異想天開了,這世間女子無不囿於閨闈內宅,就連大伯母那樣,經營那麼多的產業,也無法像男人一樣走南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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