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之後,暑熱漸退。
懷安的舅公陳充被起複,任太常寺少卿。與此同時,懷銘的婚期將近,家裡上上下下忙碌起來,紮花點紅,四處洋溢著喜氣。
陸家派人來量過新房尺寸,陪嫁的家具、家用擺設、衣褲鞋履、被褥首飾流水般的抬進門,嫁妝挑子擺滿了整個堂屋,想要落腳,就要金雞獨立。
懷安目瞪口呆。
郝媽媽悄悄告訴他,人家就是要把一生的銀錢花銷都送來,不靠夫家養活,便可在公婆丈夫麵前挺直腰杆,不受氣。
“哦……”懷安恍然大悟,順著箱子縫隙蹦跳出去,跑去大哥院子裡看新房。
東院裡除了書房未動,其餘家具全部更換一新,尤其是臥房裡那座金絲楠木的千工拔步床。陸家是江南世族,厚嫁之風盛行,據說從嫂嫂很小的時候,陸家父母就請木匠開始打造這張床,一直做到女兒議嫁方才完工。
轉眼到了婚期,懷安仍沒有訓練好月亮,隻好眼睜睜看著大哥騎一匹棗紅色的馬去迎親,好在大哥相貌出眾,騎著紅馬依然神采英拔。狀元嫁女,狀元娶妻,翁婿雙狀元的盛景轟動了整個京城,夾道圍觀的百姓堪比那日禦街誇官。
懷安騎著一匹小黑馬跟在大哥旁邊,陳甍和懷遠在後麵,一眾迎親的親朋,各自拿著燈燭、雨傘、妝盒、衣匣等物跟著迎親隊伍,樂隊一路吹吹打打,穿街過巷,行至陸府正門前。
陸家大門緊閉,門前一派寧靜,唯有八盞個大紅燈籠靜靜地掛在簷下,昭示著此間主人有婚嫁之事。
媒人搶先一步上前敲門。
門內有人問:“何事?”
媒人照例要答:“來迎新娘!”
這時大門才稍稍開啟一個小縫,媒人遞進紅包給開門的人,門又重新關上,如是再三,中門大開,陸宥寧的兄長、侄子、侄女們魚貫而出,出來迎客,寂靜的街巷一下子喧鬨起來。
說是迎客,其實仍攔在門前——照例要攔門為難一番新郎。
孩子們好應付,給一把銀錢糖果便四散而去,大人們可就難了。
陸家男丁少,陸顯隻有一個長子,便叫來翰林院的一眾庶吉士們過來當娘家人撐場麵。二十九名新科進士堵成一排人牆往陸家長子陸璠身後一站,氣勢相當壯觀。
懷安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頭暈——密集恐懼症犯了。
見到新郎官,眾人嘻嘻哈哈的行禮。陸璠站在階上開始“發難”:“聽聞沈狀元是文曲星下凡,某有三道小題請教,答上來,新娘接走,答不上來,某夫妻二人可舍不得妹妹出嫁!”
沈懷銘身後的一眾親朋好友也不是吃素的,紛紛起哄笑道:“儘管出題,狀元郎有何懼哉!”
其中懷安喊的最大聲:“我大哥經天緯地之才,彆說三道題目,就是三十道也不在話下,放馬過來呀……嗚嗚嗚……”
懷遠和陳甍慌忙捂住他的嘴,瞪著眼低聲問:“你是哪邊兒的?!”
懷安無辜的眨眨眼睛。
對麵眾人笑得直不起腰,陸璠也朗聲笑道:“好,那就三十道,我出一道,我身後眾人各出一道。狀元郎請聽好,這第一道題,請狀元郎對個對子,上聯是:鳳棲梧桐梧棲鳳。()”
此聯一出,陸璠身後的一眾庶吉士歡呼起來。
這是一則回文聯,看似簡短的七個字,其實難度不小,正讀反讀都是一樣的,且鳳非梧桐不棲,又寓意美好的女子慧眼識得如意郎君,應情應景,既要誇讚他,又要刁難他。
懷銘回頭,瞥見花轎上裝飾的串珠和玉璧,當即答到:“珠聯璧合璧聯珠。?()?[()]『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對答同樣巧妙應景,這下連陸璠和他身後的庶吉士們都撫掌叫好。
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縱然懷銘才思敏捷,三十道題目答過去,也不免麵紅微喘,口乾舌燥,悄悄揩一把冷汗,心裡盤算著一會兒找個人少的地方,把他的好弟弟打個結兒扔掉。
懷安對大哥的咬牙切齒渾然不覺,人群中屬他笑的最大聲。
多了這樣一個插曲,險些誤了催妝的吉時。
迎親隊伍一路開進陸府,前院早已擺好宴席,款待迎親的眾位賓客,懷安入席後便拿到了紅包,他還太小,不能喝酒,但他很惹眼,親朋好友任誰路過都要朝他臉上捏一把再走。
懷銘則被請去上房,執雁者跟在他身後,將兩隻鴻雁放在庭前的台階上。
懷銘並袖一揖,對陸顯夫婦道:“懷銘受命於父母,以茲嘉禮恭聽成命。”
主婚者答:“某固願從命。”
接著,便在禮讚官的引導下叩拜嶽父母。
陸顯的心情那叫一個五味雜陳。陸夫人看著女婿一身大紅吉服,頎皙俊朗,又聽聞他在門外以一人之力對戰二十九名庶吉士,原本紅著的眼眶也換做滿眼笑意,哭不出來,根本哭不出來。
待懷銘走出上房,樂隊作樂催妝,內宅又是一通忙亂。
其實新娘比之新郎起得更早,絞麵描眉,鋪鬢搽臉,調脂粉點朱唇,一對赤金耳墜,滿頭金玉珠翠。
因懷銘已授翰林院六品修撰,他的妻子便是吏部在冊的命婦,需要戴鳳冠,滿頭朱翟翠雲,金銀寶鈿花,琳琅綴了幾十樣飾物,令人眼花繚亂,加之真絲綾羅的大袖禮服,霞帔上刺繡的鴛鴦祥雲紋。
待陸宥寧拜過父母,便聽禮讚喊一聲:“新娘子出門嘍!”
一塊重繡的紅蓋頭沉甸甸的壓下來,壓得人邁不開步子,喜娘攙扶她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