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甍感動不過片刻,就見兩個黑心小老板算計著克扣夥計們的夥食,還擅自給他取名叫善財!

讀書人的名諱很金貴,等他弱冠之後有了表字,除了尊長可以對他直呼其名,平輩隻要不是仇人,都是要稱呼表字,以示對對方父母的尊敬,日後有了一定的地位或聲望,還要取一個號,同輩隻間就隻能稱“號”,不再稱表字,以示對對方師長的尊敬。

字號字號,“字”是師長取的,“號”是有了一定地位後,自己給自己取的,哪有小夥伴之間隨意取名號的?還叫善財?從前他們家大黃狗的名字都比這個雅致。

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

不過看在他們年紀小,不跟他們一般見識而已。遂閉眼裝死,不理他們。

兩人都是一皮臉,受人白眼習慣了,嘻嘻哈哈兩聲,又研究起拆了院牆的正房,該如何設計工序流程,才能實現更高效的印刷。這一點需要郝大爺共同商討,長興便去叫已經挪到廂房的老頭兒過來開碰頭會。

郝大爺早已過了後世退休的年紀,在這個年代已稱得上長壽,精神尚算矍鑠,隻是耳聾眼花,神奇的是一聽見與雕版印刷相關的話題,立刻變得耳聰目明起來,輕易不發言,發言必一針見血,比懷安想象的還要厲害。

談完話,懷安給他下了結論:“選擇性失聰,不影響返聘。”

書坊裡有這樣一位“定海神針”,何愁賺錢大計不成?

懷安又命長興:“把喜娃叫進來。”

長興轉身出去,帶著喜娃進來。喜娃正是抽條的年紀,營養不良導致骨瘦如柴,挑著一件不太合身的短衫,像一根細長的挑衣杆。

怯生生的攥著衣角,躬身道:“東家。”

“郝大爺,這是給您找的學徒。”懷安大聲說:“伺候您的衣食住行。”

“什麼?小夥子喝酒不太行?”郝大爺道:“不太行得練啊……”

懷安心想,又來了。

榮賀抱著胳膊靠在椅背上,哼一聲:“我看這老頭兒腦子不太清醒,要不讓他去看大門兒,再找一個新的雕版師傅吧。”

懷安還沒應聲,便見郝大爺彎曲的脊柱突然支棱起來:“學徒好哇,年輕能乾!”

懷安偏頭竊笑。

見喜娃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還是陳甍提醒道:“喜娃,趕緊磕頭拜師吧。”

喜娃跪地便拜:“給師傅磕頭。”

郝大爺撓撓頭,有些不知所措。五十年前他來到郝家當學徒,簽的是十年活契,生死疾病,一聽天命。可他拿起刻刀,一刻就是五十年。年輕時窮困潦倒討不上媳婦,後來有了手藝漲了工錢,看上的姑娘早已經嫁人了,媒人再來說親也提不起勁頭,傳宗接代更是扯淡,他打小被賣,連祖宗姓啥都想不起來了。

雕版技藝難度大,五年到十年方學會刻字,更不用說難度更高的版畫。在他看來,像喜娃這樣的孩子,還不如學門彆的手藝,打鐵或者當廚子,三四年就能出師,趁年

輕多賺點銀子才是正辦,學雕版那是坑了他。()

不過郝大爺跟木板刻刀打了大半輩子交道,一心隻在鑽研技藝,手裡不雕點東西就心慌,讓他收徒弟他不樂意,讓他看大門兒他更不樂意!

?王廿七的作品《我親爹是當朝首輔》最新章節由??全網首發更新,域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兩害相權,就隻能禍害徒弟了。

陳甍見郝大爺半晌不說話,以為他吝嗇絕技,怕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便對郝大爺道:“您放心吧,即便喜娃出師了,一樣給您養老送終,書坊裡依然有您一間屋。對不對,喜娃?”

喜娃連自己拜的哪門子師都沒搞明白,氣氛渲染到這個地步,隻能跪在地上信誓旦旦的大聲說:“我給您養老送終!”

郝大爺一捂耳朵:“喊那麼大聲兒乾嘛。”

陳甍又將郝大爺麵前的茶水遞到喜娃手上,讓他敬茶。

郝大爺又是半晌不言語,直到喜娃的手臂舉得發酸,顫顫巍巍,青綠色的茶水泛起圈圈水花,他才接了過來,喃喃道:“手不穩當。”

陳甍就當他答應了,又對喜娃道:“以後要聽師傅的吩咐,讓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許忤逆不許頂撞。”

喜娃怯生生的應著。他仍不太明白自己來的是個什麼地方,反正這三位東家裡,隻有陳甍看著像個正經人,聽他的準沒錯。

蓋屋常見的工種裡頭,屬瓦工脾氣最大,但因為懷安先前許下的一角銀子的賞錢,工匠們態度十分積極,完成的又快又好,剛過午後,就將正房及院子裡的地磚更換一新,木匠做好了門窗,粉刷匠刷好了牆漆,隻差打一批合用的家具了。

拿著懷安給的賞錢,工匠們興高采烈的告辭離去,嘴裡商量著切一兩肉、沽半斤酒雲雲……忙前忙後的小廝和婆子們也各有賞銀,個個歡天喜地,合掌念佛。

夥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