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同峰已經聽不去了,他憤怒地站起來,“你們還是人嗎!”
剛才信息交流,他們知道了幾個女演員的出生和簡單經曆,同出身於農村的馬同峰是最憤怒的,在他看來那幾個女孩有的算是傾家蕩產來當演員,有的放棄了高考,放棄高考的可是村裡唯一一個上高中的女孩啊,本來她可能就要成為大學生了。
她們犧牲所有,就是求一個掙脫泥濘的機會。
他已經不敢看那幾l個女孩充滿希冀的眼睛,那麼漂亮的女孩,那麼聰明的女孩,她們怎麼會知道她們要經曆的是什麼。
不是她們看到的鋪滿鮮花的明亮大道。
不是啊。
馬同峰憤怒地拽住編劇的領子,雙眼發紅,“就是為了滿足你們的變態愛好,就是他們的一場遊戲!”
“不是我!和我無關啊,我隻是收錢寫劇本的,我什麼也沒做。”編劇被馬同峰嚇得連連解釋,他不明白這個場務一樣的男人怎麼突然這麼可怕了。
“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馬同峰很想狠狠地給他的心臟一拳,看看他的心會不會疼,但他知道,編劇確實不是起頭的那幾l個,也不能重傷了編劇,最終隻好無奈地送開了手。
他轉頭看向片場的方向,沉默的臉上,無可奈何的滄桑。
夏白什麼都沒說,安靜地坐在一邊吃梨子補充能量。
二娃蹲在他身後很近的地方,雙手捂著耳朵。
馬同峰情緒慢慢穩定下來,揉了揉眼睛,“我們要在這裡看他們拍完電影,才能看到到出去的路嗎?”
郭洋答非所問,“老馬,這是已經發生的事,我們阻止不了。”
馬同峰神情愈加頹喪,活氣稀薄,“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淩長夜看向瑟瑟發抖的編劇,編劇不知自己腦補了什麼,自己把自己嚇哭了,“真的不關我的事,我什麼都沒做啊!彆殺我,我再也不敢了!”
淩長夜說:“該送他回去了。”
一聽他這麼說,編劇驚喜地看過去。
夏白:“讓死屍送他回去嗎?”
編劇又想哭了。
左右兩個死屍把他拉起來,編劇嚇得瑟瑟發抖。
郭洋:“走,快走。”
編劇:“不、我不走,不是,我不用走的。”
郭洋朝他屁股就是一腳,“回去隻管寫你的劇本,一句不該說的話都彆說,知道嗎?”
“知道,知道!”編劇連連點頭,小心地跑走了,跑了幾l步,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見草叢裡一個死屍正盯著他,僵硬了幾l秒,然後慢悠悠地走回了他的草屋。
郭洋:“我們現在怎麼辦?要回電影世界在鬼校花那裡再確認她確實是在拍電影時死的,鬼魂被那個什麼鬼道士困在電影裡了?”
夏白:“要回去,服務員尤月還在那裡。”
淩長夜:“這邊也要留人看著。”
夏白和郭洋異口同聲地
說:“你留下。”
淩長夜緩緩地移過視線,“為什麼?”
夏白:“彆再換衣服了。”
郭洋:“少換一套衣服。”
“……”
電影世界三個厲鬼,不能掉以輕心,最終是夏白、郭洋和老馬三個人全都過去,淩長夜帶著二娃留在這裡。
二娃看著他們的背影小小地跟了兩步,被淩長夜拎回來,“我含辛茹苦帶你兩年,還不如他帶你一天?”
二娃抱頭蹲下,不回答不麵對。
“……”
夏白三人跳入湖中,順著來時的方向,穿過幽深的湖底,冒出水麵,又看到了被燒過的小島,以及正在湖邊盯著他們的三個陰森森的女鬼。
再次看到她們,他們沒之前那麼害怕了。
夏白在浮出水麵之前,已經把兜裡最後幾l張馭屍符交給了跟著他的死屍。
理論上說鎮屍符和馭屍符是對死屍有效,對鬼校花這種有實體能碰到的鬼,有一定作用,但效果必然不如對死屍。前麵夏白用鎮屍符貼鬼手就證實了這一點。
這次他用馭屍符,沒妄想真正控製她們,隻是想為他們爭取一點時間。
跳入湖之前,他們三人預想過眼前的情況,商量過怎麼應對。
郭洋先跳出來:“三位,我們找到了!找到你們的……啊疼疼疼!”
郭洋一冒頭,話還沒說完,就被鬼校花一隻手抓了過去,尖銳陰寒的指甲深深刺入了他的肩膀。
夏白趁機馭屍,一群沒有感情和感覺的死屍全部跳到了鬼校花和另外兩個女鬼身上,馭屍符貼到了她們頭上,馭屍符暫時定住了她們,但很顯然,在她們的掙紮中搖搖欲墜。
被定住的鬼校花更加憤怒和瘋狂,嘴裡一直念叨著:“死,都去死!殺了他們,殺……”
夏白問:“殺了他們,是校花周心的執念,還是夏飛的訴求?”
鬼校花僵硬的身影猛地一顫,乾枯的眼睛睜得大大,死魚眼一般的眼睛裡有了一絲清醒微弱的光,“夏飛、夏飛,媽媽,我……我是夏飛?”
夏白:“你是夏飛。”
把他們從湖裡拉出來的就是夏飛,而不是什麼校花。
夏飛身體開始劇烈顫抖,“夏飛,媽媽,飛飛,是夏飛……”
她是叫夏飛。
她出生在一個小村子裡,從出生到18歲都沒離開過那個地方,見過的最遠的地方,是割牛草的時候,在山上看到的遠方。
夏風吹過一座又一座山,崎嶇的山路上一輛三輪車帶著她的視線越走越遠,走向她渴望的,但永遠到不了的遠方。
那輛三輪車帶著她堂妹去縣裡的高中讀書。
她沒有這個機會。她原本連初中都讀不了,她爸爸說家裡如果有很多很多錢,就給她弟弟買飛機,但沒有供給她讀書的。是她媽媽用十幾l年偷攢的錢,偷偷給她交了學費,被院外內屋,床上床下打好幾l頓換了她上初中的機會。
但媽媽也就隻能做到這樣了。
她和爸爸一樣,偏疼弟弟。
在她要鬨著上高中的時候,媽媽說:“你以為我考不上高中嗎?”
她連小學都沒上完。
從小輟學,乾活養家,最後嫁給她爸爸這樣一個把打女人當成天經地義的人,變成了一個把大部分人生希望放在兒子身上的女人,默認女兒也會輟學走她這條老路。
她一直是認為她是這樣的,直到堂妹回家說導演選她去演電影,她要成為全國觀眾都認識的明星了。
村民們像看新世界一樣看著導演的車,據說他們全村一起打工五年都買不起。拍電影當明星,一輛車上百萬,這些都是他們想都想不到的。
那個女人隻是看了一眼就走了,不知去了哪裡。
那天晚上她顫抖著把她叫出去,給她一件漂亮的連衣裙讓她換上,她給她梳頭,給她乾裂的手塗護手霜,香香柔滑的護手霜在三隻粗糙的手間抹開,大半部分被年輕的那隻吸收了。
她帶著她去找導演,她把一大筆錢給導演,她給導演下跪,讓導演帶她去拍電影。
第二天,爸爸知道他們家的牛全被她賣了,按著她朝死裡打,打了一上午,用棍子用刀用鐵鍁,血流了一院子,她以為她真的死了。
在醫院的時候,她已經說不出話了,可能終生不能下床了,在她要離開去拍電影時,她卻笑了。
她那雙濁黃的眼裡第一次有那麼明亮的光,她走出門口回頭,看到她還在一直笑。
她唯一還能動的右手食指,一直在向上劃。彆人可能看不懂,她看懂了,那是一個飛的動作。
飛,夏飛,飛出去。
那個笑在她鼻青臉腫的臉上並不好看,卻一直在她心裡,一整路。
六月的牛仔草清脆旺盛,連綿生長,卻局限於山的形狀,一座又一座,一片又一片。
她坐車離開了那裡,山路顛簸,座椅柔軟,她窩在裡麵發誓她一定要好好演戲,拚命賺錢救她,不管多苦多累。
她不怕苦不怕累,最苦的是沒有機會。
鬼校花臉上一道道血痕,是淚痕,她哭了,血淚從她乾枯的眼眶了溢出,“媽媽……”
她真的好努力啊,為了她自己,為了病床還在等她帶錢回去媽媽,為了更多說不清的東西,她每一刻都在努力著。
在導演的謾罵和其他人嘲諷的眼神中,她努力演一個她從沒接觸過的白富美,她下湖上山,在烈日下拖著血糊糊的長發滿島跑。
她一點也不覺得苦,因為這個島太美了,這裡的世界太美了。
可是,她不知道,她期待的未來是那個肮臟的洞穴。
那天晚上,她被兩個投資人拖進那個洞穴,穿著吊帶睡衣的她,皮膚在地上磨得好疼,可是她一句都沒說,因為導演說他們要拍最真實的電影,不能用替身。
她當然不會用替身,她當替身都很願意。
那時鏡頭中她被磨出血的畫麵,一
定很真。
一開始被壓住時,她還不知道電影要多真,被打第一把掌時她也不知道,當她知道時,她已經沒有了掙紮的力氣。
她哭著向導演向其他人求救時,是不是也在鏡頭裡,很真實。
她死時的眼神呢?
鏡頭把她的憤恨和不甘記下來了嗎?
一定把她的怨和恨深深地保存下來了,要不然她不會留在這裡,一遍遍經曆死亡,一遍遍複仇殺人,卻始終殺不了他們。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鬼校花的情緒逐漸崩潰,另外兩個女鬼也躁動了起來,鬼氣森森,嘶叫淒厲。
一隻鬼手突然伸長衝向夏白。
躺在地上的郭洋大喊:“夏白!”
夏白剛要伸手就被馬同峰撞開了。
鋒利的鬼手穿透了馬同峰脖子上的皮膚,鮮血當時就溢了出來。
“殺了你們!該死!都該死!沒有一個無辜的人!”鬼夏飛神情猙獰,灰紫鬼手上鮮血外溢,逐漸猩紅。
馬同峰雙腳離地,在即將被她舉起來時,一隻手壓住了她的手腕。
夏白用力握住那隻黏膩可怕的鬼手,“我知道,你很苦。”
“我知道,你受苦了。”
這是媽媽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那天晚上隔著一層層薄薄的護手霜撫摸她粗糙的手時,那瓶她跑到很遠的地方買的護手霜她一直用到死亡那一天,散發著濃濃的梔子花香。
梔子花白白淨淨的,就像握住她的這雙手。
“我帶你去殺了他們。”夏白說。
他慢慢改握為拉,拉住了那隻血紅鬼手,和握住他家喜神的手一樣,“跟我來。”
夏飛是非常厲害的厲鬼,她能隱隱察覺到她的仇人大概在哪個方向,可她卻不得其入。
他們在本源世界看到了一個道士,手拿方向盤和符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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