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去說。”海珠起身往外走。
韓霽趕忙跟上,走之前特意跟齊阿奶和齊二叔頷首示意。
海珠撐傘出門,在巷子口看見淋雨等候的侍衛,她偏頭說:“下次過來可以把隨從安排在我三叔現在住的院子裡。”
“我本來打算把藥送來就走的。”
“你可以一次多送點藥來,有我奶在,喝藥的事你放心。”
韓霽不接這話,不情願,就當沒聽見。
毛毛細雨落在油紙傘上,雨水彙集在一起,順著傘杆嗒嗒往下落,順著清透的雨滴往遠處看,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雨霧縹緲,房頂煙囪仿若蒙上水紗,牆壁內的說話聲隱隱約約,帶了空靈之色。腳踩在濕軟的沙土上,腳尖踩下抬起間,風聲裡多了沙石摩擦的綿綿沙沙聲,海珠撐著傘走出巷子,腳步不停,往官府的方向走。
韓霽默默跟上,走在她右前側,站在海風吹來的方向,帶著寒意的細雨偏斜,傘沿上的水珠在淡青色的衣袍上落上斑斑點點的濕痕。
街上無人走動,茶樓裡有琵琶音漏了出來,海珠放慢腳步,出聲說:“你跟義父身邊都有謀士出謀劃策,我的建議不一定比得上他們的謀劃有用,你就簡單聽一聽。”
“不必謙卑,我身邊的謀士不及你。”
海珠想笑,她偏過頭抿嘴笑了,想讓他正常點,又怕他說起其他亂七八糟的。她發現他表露心意後就有些肆無忌憚,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心之言。
“說正經的,論起廣南和長安,兩者的差異是很大的,比起開民智,我覺得首要的是改善民生,大家的衣食住行有保障了,能吃得好穿的好,手裡有銀子了,才會有心思思考彆的。”其實就是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比如現在,大多數人整日操心的是出海打漁和退潮趕海,能走會跑的小孩個個都派的上用場,不是在家洗衣做飯,就是忙著曬鹹魚洗海帶補漁網,就是私塾辦起來了,也沒多少小孩能無事一身輕地坐在學堂裡背之乎者也。
“廣南識字的人太少了,官府的人湊一起都不一定能看懂一篇邸報,辦私塾這事刻不容緩,治理需要人才。”韓霽解釋。
海珠點頭,私塾是該辦起來,她繼續說:“我的意思是不要落了商業發展,商業也可以著手辦起來,我們海邊有一個發展優勢,就是有廣袤的大海,海裡有取之不儘的財富,海物在本地賣不上價,但可以運出去。有商船的人家都是地方大族,他們壟斷了生意,富的人越富,窮的人一直窮。官府可以出船發展商貿,往更遠處跑,讓本地的人能以最小的成本去外地做生意,讓外地的行商有更多的機會過來。”
韓霽懂了,他心裡有些激動,之前他還在琢磨怎麼讓無仗可打的水師有用武之地,哪天要是朝廷不給軍費了,僅是小幾萬人的吃喝都是個問題。閒置的官船派出去做生意,擅長水戰的兵卒跟船壓鏢,漁民壓在手裡的海物賣出去了,漁民有錢了,官府也賺錢了。
“好主意!”韓霽抬手想鼓勵地拍拍出主意
的人,看清對方的臉,他撓了下脖子,攥著手背到身後。
“是個非常好的主意,我回府城了就安排人開始操辦。”他欣然道,略有些期待看著海珠,繼續問:“還有什麼“隨口一說”的建議?”
“沒了,我又不是專職做這事的。”走到豬肉鋪門前,海珠停下腳,她搓了下手指,攤手放韓霽麵前,說:“提起軍師二字我想起來了,之前讓我收下玉佩的時候說每個月給我多少俸祿來著?我一文錢也沒收到。”
韓霽臉上的笑凝固住,下一瞬,他扯了腰間的錢袋遞過去,賠不是道:“我的疏忽,我的疏忽,現在補上,往後每個月月尾準時給你送來。”
海珠睨了他一眼,泰然收下錢袋,她看了眼天色,打發人的口吻說:“行了,你走吧,我要買肉回去做飯了。”
天色的確不早了,今晚還有要事要談,韓霽也不磨蹭,抬腿越過她往街頭走,走了幾步轉身問:“要不要隨我去府城?讓你的聰明才智發揮作用,我給你明麵上的官職。”
豬肉佬的娘子出來就聽到這句話,她驚詫地看著路上的人,有些懷疑她耳鳴聽差了,更讓她驚詫的是海珠還擺手拒絕了。
“還有豬肉嗎?”海珠走進豬肉鋪。
“有,還有十來斤。”豬肉佬的娘子回神,做生意最要緊,她回鋪子裡拎來豬肉,鋒利的刀刃一剌,肉掛在秤勾上,兩斤多一點。
“算兩斤好了,早上剩的肉,放一天了,不怎麼新鮮。”動作麻利的婦人用刀尖在肉上戳個洞,綁上茅草打結遞給海珠,收了錢才好奇地問:“你怎麼不答應少將軍?當官哎,一輩子不愁了。”
“俸祿太低,還沒我打漁賺的多。”海珠哈哈大笑,她提上肉往外走,“你忙,我回去做飯了。”
她說的這些隻是基於上輩子的見識,指點兩句沒難度,讓她實打實做出實績,她沒那個本事,既沒有領導下屬的能力,也沒有落實的執行力。更何況她有自己喜歡的生活,中途變轍去當官,屬實在人代替驢子拉磨磨豆腐,自找苦吃。
回到家,廚房裡已經開火了,齊阿奶扭頭看過去,說:“回來了。”
“嗯,買了刀肉,晚上炒盤肉。”海珠舀兩瓢水倒盆子裡,肉放水裡泡著,說:“待會兒我來炒肉,肉不新鮮了,要用花椒爆炒。”
“我來炒。”冬珠意動,“姐,我炒肉,你在一旁指點我。”
“我在家就不讓你動手,等我不在家了你有的是機會。”海珠摟著妹妹的肩膀拉她出去,“走,我得了個錢袋,帶你看看有多少錢。”
齊阿奶默默看著這姐妹倆嬉笑著出去,她相信海珠,心裡就是有想法也不問,隻當不知道。人是海珠認識的,關係是海珠結交的,肯不肯點頭接受韓霽的追求也是海珠自己的事。
錢袋裡有兩張百兩銀票和一錠銀元寶,另外碎銀子若乾,見者有份,海珠把碎銀子分給風平潮平和冬珠。
“姐,錢袋你要嗎?”冬珠趴桌上問。
錢袋是織錦做的,觸感微涼
,上麵還繡了隻白鶴,海珠拿起錢袋遞給她,說:“給,你拿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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