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杭推開門出來。
腿有點抖,攥槍的手汗津津的,心裡不住給自己打氣:不能犯慫,人家跟你非親非故,都在為了你犯險,你可不能不像樣子。
他一步一挪,依著丁磧的吩咐在平台上坐下,雙腿盤起,儘量遠離邊沿。
天上還在飄雨,夜色裡的大湖水色暗沉,反而把天襯得淺了,右首邊有黑漆漆的一團,像有個人在那蹲守——乍看到時,宗杭險些叫出聲來,好在很快就辨認出,那隻是露在水麵的樹冠。
這間船屋像被水包圍的孤島,四下都沒聲響,也沒住戶,素猜的人會潛伏在哪呢?
難不成……水下?
這念頭讓宗杭毛骨悚然:這年頭,毒販子都這麼高級了?抓他還出動蛙人?在下頭潛水?
他脊背發涼,稍有點風吹草動都心驚肉跳,保險起見,他把槍端起來,槍口向著水麵,又抬起右手,把丁磧教他的那個手勢做了好幾遍。
他覺得這叫軟硬兼施:我願意跟你交朋友,大家有事好商量,但是呢,你彆輕舉妄動,我這個人不好惹,我有槍。
過了會,船屋邊沿處突然響起水聲。
宗杭急轉頭,隻看到那處水麵來回漾動。
還沒回過神來,又一處水聲響起。
這次是在左前方。
宗杭的神經都繃緊了:自己轉頭的速度已經夠快了,但看到的,還是晃動起伏的水麵。
傻子都能看出,這絕不是湖裡的遊魚作怪。
他一顆心狂跳,拚命摁下那些想大叫、呼救、連滾帶爬衝回屋裡的衝動:說好的要“分工合作”不是嗎?他現在不是宗杭,是“丁磧”,他要穩、要處變不驚,要讓來者摸不清頭腦——他扮不好丁磧,事情就會露餡,還會連累彆人。
所以他咽了口唾沫,坐著不動。
過了會,眼角餘光裡,忽然瞥到那團樹冠在晃。
真的在動,幅度不大,但足以吸引人的目光,有時候葉片擦碰,發出極低的沙沙聲響。
不是風,現在大湖上很靜,沒風。
宗杭喉頭發乾,脊背上有冷汗滑下,他死死盯著那一處看。
小時候,童虹拿高壓鍋燉排骨,他喜歡踮著腳扒著鍋台看:鍋蓋上那個國際象棋樣的小壓力閥可有意思了,老團團轉,一邊轉還一邊向外呲呲冒白氣。
童虹怕他亂摸,嚇唬他說:“杭杭,你可不能瞎碰,這東西出了問題,鍋會炸的,會把我們家都給炸沒了。”
從此,鍋超越了搶玩具的小妹妹,成為他新的童年陰影,幼兒園老師讓小朋友們畫自己最怕什麼,彆人畫老虎蜘蛛還有奧特曼裡的怪獸,他畫了口鍋。
……
現在,宗杭覺得小時候的陰影又來了。
樹冠之下,有某種危險在持續發酵膨脹,像壞了壓力閥的高壓鍋,勢必爆炸,時間長短而已。
樹冠搖晃得越來越厲害。
宗杭攥緊槍柄,緊張到忘了呼吸。
來吧,伸頭縮頭都是一刀,早死早超生,再說了,丁磧在背後看著,他不會坐視不理的……
終於——
嘩的一聲,樹冠下驟然帶起一兩米高的白色水花,也不知道是水下竄出了什麼東西,宗杭再也控製不住,大喝一聲,槍口上抬,還沒來得及扣扳機,斜後方的水下,突然暴起一道黑影,來勢又急又快,瞬間把他撲倒在地。
砸跌到地上的刹那,宗杭也看清楚了:先前的那道水花,真的就隻是水花,裡頭根本沒東西!
不過沒時間去感慨什麼聲東擊西,生死相搏已經開始了:那人力氣奇大,單手掐在他頸間,另一隻手猛然摁住他拿槍的那條胳膊,震得那把槍滑脫了手。
這指甲極尖利,一直往他的頸肉裡深陷,胳膊像被鐵箍焊在了平台上,再抬不起分毫。
宗杭呼吸頓時就上不來了,兩眼暴突,耳朵裡像和尚做法會,哼念碰敲,就沒個正常聲響。黑暗看不清麵目,隻隱約覺得是個女的,長發紛亂,迎麵有奇怪的腐臭味。
他用儘渾身的力氣掙紮,一隻手拚命往外扒,指尖終於觸到了槍身。
就在這個時候,那女人似乎發覺了什麼,忽然微怔,宗杭敏銳察覺到了她力道的變化,一把抓起槍,朝著她肩膀猛扣扳機。
哢噠一聲響,扳機是扣到底了,但沒子彈出來。kΑnShú伍.ξà
關鍵時刻,分秒都能改命,宗杭也顧不上去想槍為什麼不靈了,倒轉槍身就朝那女人頭上砸去,與此同時身形暴起,把那女人壓翻在地。
他這輩子,居然也有能把人打倒的時候,雖然維持不了幾秒——宗杭覺得,丁磧如果要等時機,應該就是現在了……
那女人一個翻身,宗杭差點被甩脫開去,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砰的一聲門響,伴隨著丁磧的喝聲:“撐住了!”
後援終於來了!
宗杭士氣大振,知道到了最後關頭,再也顧不上其它,八爪魚樣死死纏抱住那個女人,他隻要再能拖住她一兩秒就好,丁磧過來搭把手,就能把這女人製住了……
那女人一聲暴吼,胳膊像是能拗折,反手插進他頸後摳挖,宗杭忍著痛,滿懷希望地抬頭看丁磧。
他看到烏洞洞的槍口。
槍口是圓的,外殼邊泛冷光,望進去深不可測,像窺不透的人心。
***
丁磧開槍了。
他腕端得很穩,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也並不在乎子彈打的是交纏在一起的哪一個。
裝了消音-器的手-槍並非真的消音,開槍時依然有聲響,隻是要小得多,而且聽起來不像槍聲,像在拆卸金屬部件,哢噠、哢噠。
打光所有的子彈時,食指扣得幾乎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