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陽山後山有一塊空地, 原本開辟出來是為了給弟子們練武所用,但不知道誰打的頭,慢慢的, 這片空地變成了外門弟子們閒暇時玩鬨踢蹴鞠用的球場。
今日天晴,陽光曬得人暖洋洋的,空地上一群少年在踢蹴鞠,笑聲時不時從那邊傳過來。
婁婁一個人坐在樹後麵, 手裡捧著剛從食堂領的燒餅,邊吃邊看前幾天從地上撿來的畫本。
他來清陽山也有小半年了。
秦東意傷勢好轉之後, 就經常和戚還領任務出門曆練,能留在清陽山的時間很少, 回來後也很忙, 常常是待不了兩天就又匆匆下了山, 所以婁婁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過他了。
在秦東意不在的日子裡,婁婁本本分分地做著雜役弟子的工作。他不喜歡和彆人交往,平時還是喜歡一個人待著,就像現在一樣。
他低頭咬了口燒餅, 翻了一頁畫本。
畫本裡的配文他看不懂, 隻能一遍一遍地看上麵的圖畫。
這是他從後山撿來的東西, 撿來的時候這書皺巴巴的,婁婁帶回去把它弄平整,像寶貝一樣天天帶在身上。
他一個人在樹底下坐著, 過了一會兒,遠處突然有個東西飛過來, 砸到了他的肩膀。
婁婁愣了一下, 側頭看去, 見是一隻蹴鞠滾落在地。
他知道遠處的空地上有人在玩蹴鞠, 於是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這就瞧見兩三個穿著清陽山校服的少年往這邊跑來。
“哎,小孩,我們的球你見了嗎?”
那些人逆著光站,婁婁沒看清,隻點點頭,指向蹴鞠滾落的方向。
那人道了聲謝就撿球去了,婁婁沒多在意,隻低下頭繼續看畫本,直到耳邊傳來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
“是你?”
聽見這個聲音,婁婁下意識抖了一下。
他緩緩抬眼看向聲音來源處,隻見是之前跟著秦東意一起出過任務的那位外門弟子——周午。
聽見周午這樣說話,他旁邊的師兄弟們奇道:
“哎,你認得他?”
周午很古怪地笑了一下:“當然認得。”
他還以為這小孩早死了,沒想到命居然這麼大,竟還留在了清陽山。
旁邊那位小師兄沒發現他的異樣,還樂嗬嗬說:
“認識好啊,一起玩唄。小弟弟,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踢蹴鞠啊?”
婁婁下意識搖搖頭。
周午也在此時說:
“算了吧,他不喜歡玩這些。”
婁婁往後縮了縮,而後就看著幾個外門弟子說笑著走遠了。
走之前,周午還回頭,威脅似的瞪了他一眼。
婁婁知道他討厭自己,自己也不喜歡他。
他連忙收好燒餅和畫本,在少年們走遠後便離開了後山這片空地。
當時婁婁在心裡做了決定,以後再也不來這裡了。對於討厭的人,眼不見心不煩才是上策。
但那時年少的他還不明白一個道理:
有時候就算你不去找麻煩,麻煩也會主動來找上你。
那天,婁婁換了個地方吃完燒餅,又去給彆的山頭的靈草澆水除草,等回到西廂的弟子寢舍時,時間已經很晚了。
他一路小跑著回到自己的住處,但推門時,木門卻被人從裡麵鎖住了。
現在還不是熄燈的時間,婁婁以為是同寢室的小哥哥們把他忘了,於是抬手敲了敲門。
但屋裡傳來的卻是一陣嬉笑聲。
有個孩子趴在門縫邊,對著外麵的婁婁說:
“有個外門師兄今天特意來囑咐我們好好‘關照’你,你可彆怪我們啊,誰讓你在外麵得罪人的?”
“就是就是,你快走吧,可彆讓我們也一起被外門師兄討厭了。”
裡麵的孩子你一句我一句,用最天真的語氣說著最傷人的話。
婁婁聽著他們說的話,默默握緊了拳。
他抿抿唇,說:
“我的,東西。”
裡麵的孩子們知道他不會說話,此時聽著他笨拙的表達,就像是聽笑話一般笑作一團。
等他們笑夠了,才大發慈悲地給了婁婁答案:
“扔出去了,你自己找找吧。”
婁婁不願在這多待,他轉身離開了寢舍,在屋後麵的垃圾堆裡找見了自己被丟出來的被子和枕頭。
他撿起自己的東西,帶著一路走去了屋子後麵一個偏僻的小角落。
他縮在牆角,用被子把自己蓋起來。好在清陽山永遠在春夏的季節,夜裡也沒有那麼冷,即使是在室外,一張單薄的小被子也足夠應付了。
婁婁在那個牆角待了三天。
清陽山比較看重弟子階級,對於雜役弟子來說,外門的小師兄就已經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了,對於他們的吩咐,自然也完成得儘心儘力。
而婁婁身邊原本就沒有幾個能說得上話的人,現在又被周午這麼一鬨,同級的雜役弟子們害怕被牽連,都巴不得離他遠遠的。
但這對婁婁來說不是什麼很令人難過的事。
他原本就孤僻,也不喜歡和人打交道,現在隻是住的地方差了些。不過即使是牆角這樣的環境,也比他以前流浪時待過的地方好太多了。
夜裡,婁婁披著小被子,像往常一樣借著頭頂燈籠的燈光看畫本。
這畫本被他翻來翻去看了好幾遍,總也看不夠。
他看著上麵的圖畫小人,有些入神,連近來的腳步聲都沒察覺。直到他的畫本上投下了一道陰影,他這才愣愣地抬眼看過去。
他眼前的少年眉眼清俊,正微微皺眉看著他。
“怎麼在這?”
秦東意今天下午剛和戚還出任務回來,路過西廂時,他偶然側目往裡麵看了一眼,剛好瞧見牆角處縮了個小人。
他想著過來看看是怎麼回事,結果就發現可憐巴巴坐在這的是他帶回來的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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