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都不敢抬頭看他。
她磕巴一陣,再抬頭的時候,眼睛紅了一圈,委屈巴巴地哭了出來。
她夠不著樓畫,就往前幾步抱住樹乾,抬頭看著他:
“主人,我不想當鳥了!!!”
“?”
樓畫默默地把垂下去的衣擺拎上來,免得被她的鼻涕眼淚沾到。
燎鴦在成妖前是隻紙鳶,成妖後化形時便是一隻小燕子的模樣。
因為模樣不顯眼,燎鴦人又機靈,所以在樓畫進清陽山後,她就天天待在清陽山周邊,好隨時給樓畫和暗香穀兩邊報信。
但她終究是個活潑心性的小姑娘,耐不住寂寞的。
燎鴦抹一把眼淚,聲嘶力竭道:
“我天天在清陽山周圍飛,也不敢找人說話,我好無聊啊。”
她頓了頓,又委屈巴巴吸一下鼻子,開始跟樓畫講道理:
“主人你看,這不是正好清陽山招新,以我的實力,肯定能成為一名優秀的內門弟子!
“到時候我打入清陽山內部,能拿到的情報更多,說不定以後我有出息了還能混個長老當當,掌門也有可能啊。到時候彆說情報了,就是整個清陽山,不都得改姓樓?!”
她越想越是這麼回事,說著底氣越來越足,直到最後期待地看向樓畫時,看見他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樓畫回頭看了一眼人群的方向,慢悠悠道: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是為了……”
“不是!!”燎鴦一下子急了,一張臉也漲得通紅。
“是嗎,我看錯了?”樓畫點點頭:
“那我去把那小子殺了。”
“主人!”燎鴦在原地跺腳,又要哭了:
“嗚嗚是我夾帶私貨,我錯了嘛……我也沒想到能在這裡再遇見他,但我不會耽誤正事的!”
樓畫聽見她哭就頭疼,他歎了口氣:
“你以為清陽山那些老家夥是吃白飯的?”
說罷,他從樹枝上跳下來,屈指在燎鴦腦袋上敲了一下:
“若我今日沒發現你,你那一身妖氣,還沒進山門就得被亂劍捅死。”
燎鴦被他敲懵了,半天才呆呆道:
“呀,是哦,忘記了。”
樓畫瞥她一眼,隨後從儲物戒中取出一顆紅色珠子,丟給燎鴦:
“戴著它,彆輕易取下來,否則我可不救你。”
“好!主人放心,我機靈著呢。”燎鴦接過那顆珠子,高高興興撲過去抱住樓畫的腿:
“我最喜歡主人了!”
樓畫嫌棄地用腿撇開她:
“到時候清陽山宗門大比,彆給我丟人。”
“一定!”
燎鴦從地上爬起來,高高興興把珠子貼身戴好,這就邁著她的小跳步回到隊伍中去了。
樓畫遠遠看著,那小姑娘向來活潑,很快就能和身邊人打成一片。過了一會兒,也不知是誰講了個笑話,一群半大少年笑得開懷,笑聲幾乎都傳到了樓畫這裡來。
其中有個氣質儒雅的少年,笑得也靦腆。
他跟以前長得不大一樣了,但還是那樣呆,以至於樓畫一眼就認了出來。
“年輕真好啊。”識海中某個老家夥歎道。
他頓了頓,突然想起來一節:
“乖寶,你當初進清陽山時,一身妖氣又是如何瞞過那些長老的?”
“我哪裡知道。”樓畫慢悠悠在樹林裡散著步:
“那時候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個什麼東西,他們又哪裡看得出來。”
他從樹林中穿出去,沿著山道繼續往前走。
清陽山的天氣四季如春,樹木鬱鬱蔥蔥百年不敗,很少會有陰雲落雨,更彆提像疏桐院那樣百年如一日的飄雪。
此時陽光晴好,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樓畫背著手大大方方走進山門,路過的小弟子們皆避之不及,他倒是心情很好的樣子,偶爾還會跟那些人揮揮手算作打招呼,嚇得人家由快步走變成了小跑。
樓畫一點都不在意。
他沿著山道往上走,去的卻並不是疏桐院方向,而是一拐彎去了西廂。
西廂是清陽山弟子寢舍的所在處,被劃分為三個院子,分彆歸屬內外門和雜役弟子。
但樓畫卻隻在外麵繞了一圈,最後去了西廂後山的一條溪流邊。
溪流邊有一片空地,如今早已被雜草蓋滿。
樓畫有些怔神,他走到雜草中間站了一會兒,又默默蹲下身來看著對麵的溪流。
流水映著日光,波光粼粼,發出輕微的流水聲。
樓畫按著記憶中的樣子,用手在眼前虛劃一片位置。
“我的屋子被他們拆掉了。”
他有點出神。
“嗯?你不跟彆的弟子住一起?”應龍問道。
“我是被師兄帶回清陽山的,起先是雜役弟子。當時西廂沒有空餘房間,他們不喜歡我,不讓我進門。師兄知道了,就幫我在這建了一座小木屋。”
樓畫喃喃自語道:
“對了,當時我還不能叫他師兄,我叫他,秦仙君。”
樓畫出神地看了一會兒溪流,過了一會兒,一群少年人說說笑笑地走過來,樓畫一眼就注意到了其中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少年。
那少年身形單薄瘦弱,蹲在溪流邊,低頭洗著什麼東西。
少年身邊其餘雜役弟子都聚在一起說說笑笑,他離他們很遠,隻默默做自己的事。
樓畫坐在雜草裡,看著那個少年蹲在溪流邊忙活。
從正午一直到傍晚,少年身邊的人偷懶打鬨,笑作一團,但那些熱鬨似乎都跟他沒有關係,就像被世間紛鬨隔絕在外。
他在忙,樓畫在看,等到天色漸晚,少年才終於把最後一片雜草拔完。
少年起身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隨後在溪流裡洗了手,轉身朝一個方向離開。
樓畫一直在原地撐著下巴盯著他看,此時見他走了,也起身跟了上去。
少年步伐很快,樓畫跟著他的背影,卻怎樣也追不上。
識海中的應龍已經睡了一覺起來,他聲音還有點迷糊:
“乖寶你這人真是,坐那發一下午呆,現在急吼吼又要去做什麼?”
樓畫沒理他。
他緊緊盯著那少年的背影,生怕跟丟了似的,到最後甚至跑了起來。
路過的人不知道樓畫在追什麼,唯恐避之不及。
白衣的寬大衣擺隨著他的動作飛了起來,他追著那少年,一路從西廂跑到校場。
最終,少年在校場邊沿停了下來,撐著膝蓋緩著氣。
他抬眼,看向了校場上的白衣少年。
少年穿著清陽山的白色校服,手中挽著劍花,動作行雲流水,翩然若仙。
應龍怪得不行:“跑那麼快作甚?這有什麼好看的嗎?”
樓畫張張口,還未來得及回答。
他身邊的少年替他給出了答案:
“晚了,他就要走了。”
樓畫轉頭,看著那張同自己一樣的臉。
隻是少年遠沒有他高,人還沒長開,稚嫩麵容上是與年紀不符的陰鬱。
少年抬眸淡漠地看著樓畫,黑色瞳仁中像含著萬載寒冰,冰冷又疏離:
“對嗎?”
四目相對,樓畫在數百年後以外人的視角重新看見了自己。
黑發黑眸,陰鬱冷漠,雖然長相溫柔,但眼神卻總帶著攻擊性,也不會笑,並不討人喜歡。和現在的他,似乎確實判若兩人。
那一瞬間,樓畫似乎有些理解,秦東意為什麼說他變了。
他抬手想摸摸他的頭,但手卻從一片虛影中穿了過去,什麼都沒碰到。
而隨著那句話音落下,少年的身影也漸漸變得透明,最後消失不見。
在他年少的時候,目光和人總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