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來的太突然。

小知言隻覺得眼前一花,什麼都還沒看清楚,頃刻間就落入了一片黑暗中。

四方黑牢外,許硯停下動作看著這一幕。

隨著‘咚’的一聲巨響過後,黑牢大門緊閉,他一把推開了身邊攙扶的手下,無視身側傷口傳來的鈍痛,倚靠著旁邊的矮樹,右手從口袋裡摸出一包香煙,低頭叼出一支。

垂在身側的左臂還在不停流血,左手傷勢不算太重但因為關節受傷抬不起胳膊。

就在他叼著煙煩躁許久,也沒有等到手下來點的時候,背後傳來了頗為熟悉的聲音。

“怎麼樣了?”

是晏城凡,他從人群外走來,見許硯一身狼狽,順手接過一旁手下的打火機,給許硯點了煙,動作行雲流水,以前似乎也經常乾。

雲霧吞吐間,有了煙草的撫慰後許硯看上去好多了。

“成功了。”

他甚至都沒有讓人去看裡麵的情形,“他們把那孩子帶過來的時候,裡麵那家夥就沒有之前那麼暴躁了。”

實際上,在小知言被帶來之前,四方黑牢幾乎要困不住那湧動的力量。

晏城凡咧著嘴笑了,把打火機塞進了許硯的口袋,順勢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語氣輕鬆許多:“是個好消息,一切都在變好。”

“是啊,好消息。”

許硯閉了閉眼,又猛抽了一口煙。

“早知道我就不該把那孩子養在身邊。”

或許是相處的太久,剛剛在手下把人扔進去的時候,他心底竟然生出幾分舍不得,還好目前看起來還算順利,他的小朋友大概死不了。

另一邊,被扔到黑門中的小知言就沒那麼幸運了。

恐懼讓手下把人草草扔進去,小朋友像是一袋小米砸地上那樣,‘咚’的一下差點滾出去。

身上被摔的很痛,小知言倒吸一口氣。

他揉了揉被摔疼的胳膊,踉蹌著站了起來,環顧四周什麼都沒有發現——太黑了,除了門上那一點點亮光外,其他的什麼也看不見。

隻可惜那小窗太高,他踮起腳來也夠不著。

鼻尖抽了抽,空氣裡彌漫著的血腥氣讓小知言有些不適應,地麵有的地方濕漉漉黏糊糊,好像是血水乾枯後造成的。

意識海裡,係統早就吱哇叫了起來。

[哦豁!宿主!鬼神先生的心臟在牆角被鎖著呢!]它功能性比較強,能夠調亮周邊環境照片曝光,倒是輕而易舉就發現了人類無法察覺的東西。

[啊,感覺情況不是很樂觀。]

係統有些忐忑。

雖然角落裡身上印著繁複咒文的少年白燼沒有動,可它眼中的混亂與瘋狂卻不是假的,而且幽黑的地麵上,還鑲嵌著一具具正在融化成水的屍骨……

許知言隔了許久,才歎息道。

“是有些難辦。”

他倒是不太擔心幼年自己的性命,畢

竟按照心臟的戰鬥力,如果真想殺人,小朋友都不夠一個手指頭摁的。

“許硯很滿意這個容器,能讓他讓出容器的,一定關聯著更大的利益。”

視野躍動了幾次,看樣是小知言想要跳起來夠門上的小窗無果,隨後許知言發現視野調轉了。

小朋友意識到來時的路不通,果斷打算查看其他地點。

“嗨……你在嗎?”

他試探著開口,手掌撐著牆,摸索著走了兩步。

忽然,腳上似乎踢到了什麼東西,小知言顫顫巍巍蹲下,顫抖著手指摸了過去。

冰冷又柔軟,有凸起的部分也有凹進去的部分,濕淋淋的毛發上沾染了腥臭血液,他好像摸到了一排硬硬的像牙齒的東西……是,是人頭!

死人對小朋友來說還是過於超前了。

就算做足了心理防備,小知言還是在摸到人頭的瞬間心跳猛地加速,整個人連退了幾步,敦地一下坐地上了,嘴裡還發出了短促的尖叫聲。

像是為了回應他的尖叫,下一秒,有什麼東西把他卷了過去!

“!”

速度太快了,小知言甚至都沒有開口,就被緊緊鎖入一個懷抱裡。

雖說進入許宅不是好事,但許硯起碼把他的生命保護的很好,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直麵死亡威壓。

恐懼讓他叫不出聲來,微張的嘴唇隻能快速喘著粗氣,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流。

小知言被嚇哭了。

一連串的眼淚似乎驚醒了混沌的切片,它明明沒有意識,卻還是操控著黑色的陰影湊過去,擦掉了小朋友的眼淚。

隻可惜這一舉動不僅沒有安撫到小知言,還成功讓他哭的更凶了。

意識海裡的兩個家夥表現出了截然不同的態度。

[哈哈哈哈哈宿主你小時候真的好可愛!]

[所以說那段被丟進小黑屋安撫獵犬的記憶就是從這裡延伸出去的嗎?哭的好可愛啊,直打嗝呢。]

係統好似發現了新大陸。

“……不會說話可以不說!”許知言出聲狡辯,但又無處可辯。

畢竟那段漆黑記憶確實是他揮之不去的噩夢,導致他一看到狗就害怕,直到虛假記憶解除,一切才恢複正常。

這次小知言哭了很久。

如果說上次意識海裡傳來的情緒波動幫他構建心防,這次許知言恨不能兩腿一蹬視野關閉,哪裡還能再傳遞出什麼情緒。

直到傍晚落日,小知言哭累了睡了一覺,然後又醒來,才迷迷瞪瞪意識到,自己好像沒死。

他臉上是滿乾枯的淚痕,臉蛋蹭在溫熱的胸口上。

伸手捏了捏托著他的黑色陰影狀觸手,他猶豫片刻,小聲開口:“是你嗎?”

無人回應。

黑暗中,一雙滿是混沌的金瞳突然出現,尤其明亮。

小知言愣了愣,忘記了自己本來想說什麼,啞著嗓子誇獎起來:“你的眼睛真好看,

和我最喜歡的硬幣一樣。”

他喜歡亮晶晶的東西,尤其是金燦燦的這種!

小孩子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在意識到眼前的家夥不是彆人正是他差點忘記的新朋友後,他就大膽了許多。

金瞳在黑暗裡眨了幾下,像是在回應,見狀小知言手腳並用從對方身上爬了下來,並沒有被阻止。

他伸手摸了摸黑暗中看不清樣貌的新朋友,小臉蛋皺著,很苦惱。

“完蛋了,本來還想讓你幫我逃跑,這下子我們兩個都被關起來了,這要怎麼才能逃走……”見到新朋友固然開心,但直接被關小黑屋可不行。

小知言邁著斷腿顛顛跑到門口,朝外叫喊了幾聲。

還未有人回答,一連串‘咕嚕’聲先響了起來。

“好餓……”

小朋友摸著肚皮情緒有些萎靡。

如果一直被困在這裡,恐怕會被餓死吧!

緊接著,他就聽到空氣中響起了鎖鏈碰撞的聲音,頃刻間那聲音就到了他身後,等他回過神來,胳膊就被人鉗住,直接舉到了半空中。

另外有幾條觸手裝的東西卡住小窗戶,陡然用力之下,這個鏈接外界的小窗被擴開一倍有餘。封印道具裡無法對外傳遞聲音,現在出現裂隙,小朋友的聲音也就能夠傳遞出去了。

接下來的一切都在擬態者的掌控中。

小知言被接出去吃飯喝水休息,待到小小的身影消失,四方黑牢的門沒有關閉,反而大敞著。

透過月光,不難看到站在門內的少年,除了身上布滿的黑色繁複咒文外,手腳關節上全都被帶著鎖鏈的尖銳器具穿透,蘊著力量的鏈條纏繞在一起,將它牢牢困在了裡麵。

滿地的煙頭落在許硯倚靠的矮樹下。

他推了推單片眼鏡,望著晏城凡笑意盈盈走向黑牢的身影。

“BOSS,今天還是太冒險了,再等等吧。”他忍不住開口,語氣中帶著些許忐忑,作為負責困住鬼神力量碎片的擬態者,沒有誰比他更了解直麵對方的危險性。

晏城凡沒有回頭,擺了擺手。

“它覬覦鬼神的力量很久,想必很快就會下手。”輕鬆的語氣裡聽不出半點恐慌。

“總要有人承擔風險。”

“既然你們喊我一聲BOSS,那這事肯定得我來。”

先前擬態者們悄悄做過實驗,低中高級擬態者一旦接觸這些力量就會死,唯獨晏城凡,作為目前擬態者中力量最強大的存在,如果連他都不行,那麼他們將完全喪失希望。

“……”許硯沒有再說什麼,直到對方站在四方鐵牢門外,裡麵的家夥都沒有攻擊,他十分懷疑自己是否在做夢。

這麼看來,隻要能夠安撫下鬼神的力量碎片,從中得到些許力量,好像也不是那麼遙不可及的事情了。

……

自那日之後,小知言的日常生活就多了一項工作。

沒有人再阻止他去四方黑

牢找好朋友,隻要他想隨時都可以過去。

可以和對方一起吃飯,一起搬著小板凳坐在黑牢門口看落葉,讀故事書,分享每日的生活……

他的好朋友總是躲在黑暗裡,陪伴的時候很安靜。

雖然雙方的互動很少,大部分時間都是小知言單方麵嘰嘰喳喳像一隻快樂小鳥,但勝在隻要來四方黑牢,就沒有保鏢監視,所以小知言現在就算是看書寫字也恨不能搬著桌子過來了。

漸漸地,漆黑的牢籠成了他在許宅裡最快樂的地方,大概是相處久了,小知言連畫餅的次數都少了很多。

隻是每隔一段時間,好朋友都會消失一陣,再回來時便會滿身戾氣與血腥氣。

每每好朋友消失再回來,小知言都會被對方身上陌生的氣場與恐怖的威壓嚇哭一次,就算是有心裡準備也不行,實打實的在係統嘴裡做實了小哭包的綽號。

春天很快過去,炎熱夏日伴著時間也慢慢接近尾聲。

許知言隻覺得自己被困在了記憶長河,每天看著這溫馨和睦的一幕,整個人如同入土般安詳。

[哦!多麼相親相愛的畫麵啊!]

係統百看不厭。

“嗬,確實溫馨,看的我現在就好像是一具會喘氣的屍體。”許知言淡淡道。

係統一聽,快速糾正。

[NONONO!宿主你現在連個軀殼都沒有,連屍體都算不上呢!]

聽著對方殺人誅心的言論,許知言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等回到安全屋一定要拆係統的芯片!

轉機出現在深秋。

小知言晚上玩到太晚,靠在少年白燼身上沉沉睡去。

一旁等待許久的擬態者們愣是一個敢上前撈人的都沒有,最後還是許硯發話說就讓他睡在這裡,少打一天抑製劑問題不大,手下們才鬆了口氣。

當晚,許知言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夢境。

原來先前他沒能進入小知言的夢境,全是抑製劑的緣故。

硬幣構建的大樓,大街上的花壇中長滿了鈔票,就連天上掉下的雨點都是鑽石……

他都不用想,就知道這是誰的夢了。

小孩子的夢境不如大人那麼穩定,他能感覺到這裡隨時都有崩塌的可能性。

夢境中的天空一會晴一會暗,時不時還有一扇漆黑的大門浮現在蒼穹,許知言來不及吐槽幼年自己的審美,急忙在夢境中尋找著這裡的主人。

終於,他越過了金錢堆積的城市後,一望無際的金色麥田出現在了眼前,很逼真,還有稻草人豎在麥田裡……雖說中央的土路被改成了黃金大道有點離譜,但這裡確實是最接地氣的地方了。

許知言踏入麥田,在夢境世界的儘頭找到了幼年的自己。

小小的孩子坐在田埂,身邊是一個熟悉的身影。

“廚師伯伯,我好久沒有看到你了。”小知言歪著頭望向身邊的廚師,言語中透著幾分親昵,“這裡就是你說的麥田嗎?金燦燦的,我超喜

歡!”

廚師沒有說話(),隻是一直在笑。

許知言知道▇()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這是因為小孩子對夢境的掌控力不足導致的。

時間緊迫,他知道自己應該抓緊時間,先去找小時候的自己說點什麼,讓他儘快擺脫當前的困境,但望著小朋友說著說著哇的一聲哭出來的樣子,他的腳步難免還是遲疑了。

小知言還未發現有人入侵了他的夢境。

就在他扯著詢問廚師伯伯什麼時候回來的時候,一直笑著的廚師終於動了,他轉過身,從口袋裡掏出一枚硬幣,放到了小知言的手裡,目光中滿是溫柔。

最後,他整個人化成了金色的泡沫,徹底消失在了田埂上。

隻剩下被留在原地的小朋友握著硬幣嚎啕大哭。

許知言淡然看著這一切,等對方終於哭夠了之後才走上前去,坐到了另外一邊。

半晌後,小知言終於發現身側有人來了。

青年的樣貌對他來說很陌生,但對方身上又有一種詭異的熟悉感。

“小哭包,哭夠了?”

聽著對方略帶調侃的話,小知言一愣,立馬反駁:“我可不是小哭包!我才沒有哭呢!”

他慌亂地抹著臉上的眼淚,似乎生怕被人看出來。

許知言聽著這反駁覺得有點耳熟,他不願意承認二十多歲自己竟然和六歲的自己用了相同的句子反駁這個綽號。

感覺著夢境搖搖欲墜,許知言沒有再多逗。

他清了清嗓子,望著夢境儘頭的麥田說:“你想離開許宅嗎?”

“想,當然想!”

小朋友想也不想就回答。

雖然還不知道許硯接他來最後要怎麼辦,但大概率不是好事,肯定要跑。

許知言聞言笑了笑。

“你想要逃離的話很簡單,隻要離開許宅的大門,他們就再也找不到你,你就自由了。”他收回目光,轉過頭去看著幼年的自己。

小知言現世眼神亮了,但隨後,他又小心詢問道:“你能夠把我的朋友也帶走嗎?”

軟糯的聲音裡充滿了堅定。

“我的朋友很乖,我很喜歡和它一起。”

“我還不知道它的名字,就像是我不知道廚師伯伯的名字一樣。”

“如果能夠離開這裡,我就可以帶它去醫院,這樣它說不定就能說話了……”

他不願意再留下一個遺憾。

聽著耳畔的童言童語,許知言停頓片刻,摸著下巴苦惱道:“你確定嗎?”

“如果你選擇一個人離開,那麼我保證你能走得掉。”

“可要是兩個人一起,危險係數會成倍增加,很可能兩個人都走不掉。”

他沒有引導幼年的自己。

他想知道,眼前的小朋友會怎麼選擇。

誰知,小知言聽到後,眨巴著大眼睛反問:“也就是說,我們可以兩個人一起離開對嗎!”孩子的選擇往往很單純。

“你

() 告訴我,怎麼才能一起走?”他迫不及待詢問。

在許宅待久了,他明白離開一定會有風險,可他太想有一個朋友了,他現在什麼都沒有,隻剩下他的朋友了。

許知言伸手摸了摸幼年自己的腦袋。

他已經隱約感知到,不管他怎麼詢問,幼年的自己也不會拋下白燼。

這是一無所有的小知言所剩下的唯一的東西了。

“從你的朋友下一次回來開始數,第四次的時候,你晚上留在這裡陪它,不要離開,我會來夢裡給你提示。”

按照許知言先前計算的鬼神切片數量,再有四次就要集齊了。

主係統雖然渴望這些力量,卻沒有本事全部拿走,隻能得到一部分,擬態者們倒是趁機在做著什麼手腳。不過介於對方還未完全反水成功,他推斷這些竊取力量的行為,大概率是針對主係統,而不是針對鬼神的。

通常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