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約定見麵的那天,戚嘉澍按照約定的位置,來到了一家私房飯館。
飯館古色古香,戚嘉澍跟在身著旗袍的窈窕侍者身後,繞過曲折的回廊,走進了一座小花園。
現在剛開春,花園裡早早地開滿了各色花朵,其中不乏一些名貴品種,肯下那麼大價錢,來這裡的人想必非富即貴。
侍者將他領到一座小亭子前,幫他撩起圍簾,禮儀周到地請他進去。
戚嘉澍微微低頭,抬步邁入,暖意撲麵而來。
紀巡一身低調的著裝,坐在桌案後,看到他來,和藹地向他招手:“小戚,快過來坐。”
戚嘉澍站在入口,臉上掛起恰到好處的笑容,靦腆又帶點拘謹:“紀董,我來晚了。”
“不晚。”紀董生得儒雅,笑起來斯文又親切:“突然約你見麵,該是我唐突才對。”
戚嘉澍迅速地掃了眼周圍,房間裡除了他和紀巡,還有一名穿著旗袍的侍者,跪坐在桌案的旁邊。而她麵前擺滿了茶具,應該是茶藝師。
這家飯館玩的是中式主題,所以按照禮儀,他也應該要跪坐。
但是他沒有,他脫掉鞋子後,故意大咧咧地盤腿坐在了軟墊上。
茶藝師看見他這樣,抬手掩唇,低頭輕笑了聲。
她的笑聲沒什麼惡意,就隻是單純地覺得他好玩,戚嘉澍露出一副尷尬的表情,臉頰幾乎是瞬間就紅了起來。
“不好意思。”他好像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手撐著軟墊,想要換成跪坐。
“沒關係。”紀巡抬手,掌心向下壓了壓,溫聲說:“怎麼舒服就怎麼坐。”
戚嘉澍從善如流地坐了回去。
紀巡溫和地看了他一會兒,隨即向著茶藝師微微一笑:“開始吧。”
茶藝師雙手疊在腰間,微微躬身行了個古式禮儀後,動作優雅地開始泡茶。
泡茶的過程繁瑣又複雜,戚嘉澍看得眼花繚亂,最後茶藝師將盛在白瓷盞裡的茶放到他麵前,向他做了個請的手勢。她玉白的腕間,淺碧色手鐲與那清透的茶湯幾乎同色,訓練有素又養眼。
“嘗嘗?”紀巡笑著說。
戚嘉澍點頭,學著紀巡的動作,用手指捏起茶盞,先是湊過去聞了聞,接著眼睫輕眨,怕被燙到般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那模樣像是小孩子第一次嘗試新鮮事物,好奇又期待。
紀巡麵帶笑意地看著他近乎孩子氣的動作與神情,心裡滿溢出一種複雜的情緒來。
麵前的是他的孩子,雖然以前不知道他的存在,但是從第一次見麵起,他就莫名喜歡這個孩子。
“怎麼樣?”他問。
戚嘉澍開心地點頭,“好喝!”
紀巡笑眯眯的,同時心裡又生出股愧疚之感,如果早一點把他認回來,他就不會什麼都不懂,這些本來就是他該享受的。
戚嘉澍坐正身體,禮貌地問:“紀董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紀巡搖了
搖頭,“沒什麼重要的事,隻是想起一些在平江的往事,找不到其他人傾訴,所以想到了你。”
他品了口茶,然後溫和地看過來,“你可以給我講講,平江這幾年都有什麼變化嗎?”
“好啊。”戚嘉澍麵上笑著,心裡卻不以為然,努力在記憶中搜尋關於平江市的信息。
他挑揀著說了一些,紀巡一直安靜地聽著,忽然開口問:“平江市一中現在怎麼樣了?”
平江市一中?戚嘉澍想起來,他的繼父周獻在那裡當老師,教高中曆史課程。
“挺好的,前兩年還建了新校區,可大可漂亮了!”他興奮地說完,話音一轉:“紀董也知道一中嗎?”
紀巡點頭,語氣裡帶了點回憶的意味:“不瞞你說,我和你母親以前是同學,就在一中上學。”
戚嘉澍佯作訝異地張了張嘴,神情語氣滴水不漏:“那還真是巧了!”
“是很巧。”紀巡溫和地注視著他,“你和你母親長得很像。”
戚嘉澍心想當然像了,不然你也認不出來,麵上卻靦腆地道:“是有很多人說我像媽媽。”
紀巡又和他聊了一會兒,聽著青年左一個紀董,又一個紀董,愧疚感越來越深,他溫柔地開口:“不用那麼生分,你叫我……”他頓住,一時竟不知該讓青年叫他什麼好。
“那我可以叫你紀叔叔嗎?”青年毫無心機地問。
紀巡一噎,臉上的笑容差點沒掛住。轉念一想,現在還不是表明身份的時候,萬一嚇著孩子,慢慢來,叔叔就叔叔吧。
“當然可以。”他說。
“小戚。”紀巡話音微頓,“你和你母親……這些年過得好嗎?”
戚嘉澍正在低頭夾菜,聞言眸底閃過暗光。再抬頭的時候,眼眶微紅,已經泛起了潤澤水光。
他抿唇,緩緩地將筷子收了回去,張口欲言又止,最後又仿似強顏歡笑,輕聲說:“挺好的。”
宴會結束之後,紀巡看著青年離開,笑容淡了下來。
青年剛才的那個笑容讓他揪心不已,他離開平江之後,為了斷絕自己的念頭,也為了逃避,再也沒有回去過,也沒有打探過那邊的消息。他原本沒有後悔過,作為男人,要想有一番事業,最重要的就是要能狠得下心,不然就會像他那幾個廢物兄弟一樣,一事無成。
知道有這個孩子存在的時候,他是很開心的,但隨著相處,愧疚感姍姍來遲,他又開始有一點點後悔。
戚莞是他年少時期的一個美夢,他們在一起了,但又不得不分開。
他不知道為什麼她會選擇生下這個孩子,他也不奢求戚莞會原諒他的離開,隻是現在,他是真的很想要這個孩子。
圍簾再度被掀開,老吳走了進來。
“怎麼樣?”
“挺好的。”紀巡說,“是個單純的孩子,什麼情緒都寫在臉上。”
“單純?”老吳皺了下眉,“那你還想讓他做你的繼承人?不怕他被那些人啃得骨頭
渣都不剩?”
“不然呢?”紀巡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強調道:“他是我的兒子?()?[()]『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隻要他不傻,我就有信心培養他。”
老吳不置可否。
紀巡輕輕歎了口氣,“你找人去查一下,他們母子,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老吳頷首,“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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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家。
紀言正在用家庭影院看電影,屏幕上是《絕命追緝》,正好是戚嘉澍扮演的李暉出場。
他真的很喜歡戚嘉澍,把所有戚嘉澍參演的電影都看了一遍。之所以喜歡,一來是他有點顏控,二來是戚嘉澍真的很勵誌,明明那麼糊的人竟然翻身紅起來了。並且他業務也很厲害,唱歌好聽演技也好,還能自如地行走跳舞……不像他,去哪都要有人跟著照顧,連最簡單的生活自理都做不了,像一個被精心養護起來的瓷娃娃。
他真的很羨慕那些身體健全的人。
而且之前戚嘉澍還參加了一個公益紀錄片活動,陪福利院裡的殘疾孩子們玩,教他們彈吉他唱歌。當那些殘疾小朋友問戚嘉澍自己是不是很奇怪,跟其他孩子不一樣時,戚嘉澍指著田野裡的花跟他們說,他們是一樣的,並沒有什麼不同,隻是有些小朋友是紅色的花,有的則是藍色的,每個人都獨一無二,所以要好好地生活。
看完紀錄片的時候,紀言也覺得自己被治愈了。
想到這裡,他就又有點難過,那場車禍不僅讓他終生殘疾,還永遠地失去了媽媽……
紀言悄悄地抹了抹眼睛,繼續看電影,在電影的最後,壞人被繩之以法,好人大團圓,是個不錯的結局。
他坐著自動輪椅回了房間,為了方便他,整棟房子都特意設計成了無障礙的,他可以坐著輪椅來去自如,這是他唯一感到輕鬆的地方。
有人敲了下門,“言言。”
聽到這聲音,他開心地回頭,“爸爸,你回來了!”
紀巡走過來,看到他手裡拿了本寫真,封麵上的俊美青年是戚嘉澍。他壓下心裡的情緒,若無其事地摸了摸紀言的頭,“言言,又在看你的偶像啊?”
紀言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他的生活沒有什麼樂趣,隻有追星能讓他快樂一點。
紀巡眨了下眼,逗他:“那是爸爸重要?還是偶像重要啊?”
紀言毫不猶豫,“當然是爸爸重要!”
“真乖。”紀巡欣慰地笑起來,隨即想到什麼,蹲下身和他平視,試探性地溫聲問:“那言言想不想要這樣的哥哥?”
紀言愣了下,沒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爸爸和你開玩笑的。”紀巡摸了摸他的頭,“那麼晚了,睡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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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吳派出去的人動作很快,沒多久就將一份報告交到了紀巡麵前。
報告裡詳儘地記錄了戚嘉澍母子以前的生活,紀巡越看,越是揪心。
他們母子以前過得並不好,戚莞未婚先孕,在那個小地方免不了要被人
() 指指點點。生下孩子後,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戚莞要一邊工作,一邊照顧年幼的孩子,生活過得很辛苦。
可能是人上了年紀,不再像年輕時那樣果決狠辣,紀巡被強烈的愧疚感包圍了,沉默不語地獨自坐了一個下午。
最後他把鄒博彥叫進辦公室,“去看看戚家有什麼困難,儘量幫他們解決了。”頓了頓,他又補充,“彆讓他們察覺到。”
與此同時,戚嘉澍正忙得腳不沾地。
他之前參與了“與愛童行”的公益紀錄片拍攝,又默默地為那些福利院捐款捐物,呼籲社會關注孤殘兒童群體,現在成了關愛孤殘兒童活動的公益大使。
在此期間,他又去了朝陽福利院,比起上次來,這裡建了新校舍,還增加了特殊教育方麵的老師,孩子們的生活水平有了顯著提高。但最讓他高興的一個消息,是小木被領養了。
領養他的是一對夫妻,妻子是位鋼琴演奏家。據院長說,那對夫妻來的那天,小木正在彈琴——就是戚嘉澍送給他的那本小吉他,被那對夫妻聽見了,覺得他有音樂天賦,如果好好培養一定能成才,所以收養了他。
還給他起了新名字,叫楊沐。
戚嘉澍沒想到自己無心插柳,竟促成了這樣一件好事,跟聞述視頻的時候,都掩不住臉上的笑意。
“紀巡那邊,你準備怎麼處理?”聞述問他。
“走一步看一步咯。”戚嘉澍意味深長地笑道,“他現在估計愧疚得要死,怎麼著也得讓他出點血啊。”
聞述輕笑,“小心一點,紀巡沒那麼好對付,有什麼問題隨時跟我說。”
“知道了。”戚嘉澍眨眨眼,“我過兩天回去,順便搬家。”
房子白洋已經幫他找好了,地段環境都不錯,他現在住的那裡,東西也打包得差不多了,回去就可以搬。
一周後。
京城,戚嘉澍剛健完身,正打算去洗澡,有個電話打了過來。
還是鄒博彥,跟上次一樣,約他見麵。
這一次的氛圍就要輕鬆很多,紀巡像是個普通的長輩,關心地問他:“最近在忙什麼?”
“在準備新電影,快進組了。”戚嘉澍笑著說。
“哦,什麼電影呢?”紀巡又問,看起來很感興趣的樣子。
戚嘉澍心底暗笑,你不是很清楚嗎?擱我麵前飆什麼演技?
但他麵上卻絲毫不顯,話音裡還帶點驕傲的意味:“一部喜劇,演主角。”
“主角啊,那真厲害!”紀巡笑眯眯的,雙手交疊放在桌麵上,微微往前傾身——這是個簡單的肢體動作,表明他很想和前麵的人親近。
“還有呢?”紀巡問。
戚嘉澍看在眼裡,神色自若地說:“在忙一個公益,就是那個‘與愛童行’,您知道嗎?”
這個紀巡知道,紀言最近翻來覆去地看那部紀錄片,還說裡麵的孩子都好可憐,沒有爸爸媽媽,還吃不飽穿不暖。
“知道。”紀巡點
頭,他還知道,官方最近在拉讚助,想成立一個基金會。
“小戚很有愛心,現在社會上就缺你這樣的人。”
戚嘉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去福利院裡看過那些小孩子,他們的生活學習狀況都不太好,但我隻是個小明星,幫不了太多,頂多隻能儘自己的力量,讓更多的人知道。”
紀巡沉吟了下,說:“如果資金困難的話,我這邊可以幫忙。”
戚嘉澍驚喜道,“真的嗎?謝謝紀叔叔!”
看到他那麼高興,紀巡慈愛地摸了下他的頭,“跟我不用客氣。”
晚些讓博彥去了解一下,做做公益也不錯。
……
紀巡又約見了戚嘉澍幾次,每次兩人都相談甚歡,幾乎成為了忘年交。
但是這天,微博上忽然爆出這樣的一條熱搜——
#戚嘉澍金主#
有博主爆料戚嘉澍被包養了,近期金主頻繁地約他見麵,甚至還有豪車接送。
爆料的微博裡放出了幾張偷拍的照片,其中一張是戚嘉澍從豪車上下來,一張是他和一個男人挨著坐在車裡,看上去很親密。
這照片近乎實錘了,網友們頓時三觀炸裂,戚嘉澍竟然被包養了,對方還是個中年男人。
“臥槽!我就說他怎麼可能紅得那麼快,原來是真的有金主!”
“嗑複數cp的彆跳了,看到沒,你家小七早就有金主了。”
“嗚嗚嗚不可能!我不相信!”
“黑粉滾粗!憑這幾張掐頭去尾的照片就想汙蔑小七?”
“麻煩黑粉睜大你們的狗眼看清楚,他們這叫親密?萬一是長輩呢?接送一下怎麼了?”
“就是,你們家裡沒有長輩嗎”
“等等,這金主怎麼那麼眼熟?以前在哪見過?”
“啊啊啊我知道,他是紀氏集團的董事長,之前在經濟頻道看到過他的采訪!”
……
涉及到同性包養傳聞,這算是嚴重的公關危機,尹文棟把戚嘉澍叫過來,嚴肅地問:“怎麼回事?”
戚嘉澍斟酌了下,語氣淡淡地說:“哦,他可能是我的生物學父親。”
尹文棟恍惚耳邊炸開一道驚雷,懷疑自己聽錯了,語調拔高:“什麼意思?”
戚嘉澍漫不經心地攤了攤手,“字麵意思。”
尹文棟在圈裡呆了那麼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但自從帶了戚嘉澍之後,他真正地體驗到了什麼是過山車般的感覺。
他愣了好半天,不敢置信道:“你說他是你爹?”
“我可沒這麼說啊。”戚嘉澍糾正他,“是生物學父親。”
“有什麼區彆嗎?”尹文棟挑眉。
戚嘉澍懶洋洋地支著腮:“區彆可大了。”
尹文棟福至心靈,“你不想認?”
戚嘉澍沒正麵回答,隻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相處那麼久,尹文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