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 / 1)

三月柳絮紛飛,陸一鳴已經很久沒有靜下心來,欣賞春日美景。他仿佛是身處一片虛幻之中,四處煙霧繚繞。眼前的一切對他而言,熟悉卻又陌生。這時,不遠處有聲音傳來,順著聲音望過去,他的視野突然轉移,就看見了兩個他再熟悉不過的人。鬱棠一手捂著小腹,麵露痛苦之色:“你、你又對我做了什麼?”鬱卿蘭穿著華貴的皇太後的衣裙,年輕的麵龐露出竊喜之色:“哀家還能對你做什麼?當然是親手殺了你的孩子。”她毫不掩飾,張狂放肆。不知為何,方才的陸一鳴明明不知發生了什麼,此刻腦中卻是一片清明。他知道鬱棠有孕了,但孩子不是他的。也知道鬱卿蘭幾年前勾結上了太子,炎帝駕崩沒多久,太子也暴死,她從東宮侍妾,縱身一躍成了垂簾聽政的皇太後,一時間權勢遮天。此時,鬱棠潔淨的裙擺下麵,豔紅色的血漬刺目駭人,她捂著腹部,緩緩的蹲下了身子。陸一鳴本能使然,奔了過去,可當他靠近時,鬱棠就像煙霧般,隨風而散,他觸手所及,什麼都不曾碰到。陸一鳴慌亂中,好像察覺到有些東西一旦消逝,他便再也捕捉不到。他怒視著鬱卿蘭:“表妹,你又對她做了什麼?你害她害的還不夠麼?”鬱卿蘭笑了,權勢能徹底腐蝕一個人,讓她變得麵目猙獰,可她卻又冠冕堂皇的說:“表哥,事到如今,你難道還不相信我所言?我心裡麵隻有你,也一心為了你好,攝政王一旦知道那晚和他在一起的人是鬱棠,他一定會將鬱棠搶走,所以我才讓表哥囚禁了她。眼下攝政王還不知鬱棠究竟姓誰名何,若是讓他知道了,以表哥和陸府之力,如何能護住鬱棠?”她總是這樣。無論是什麼時候,總能找出她自以為的解釋和理由。陸一鳴冷笑,看著他曾經那樣在乎的表妹,如今隻覺這女子無比可怖:“你是擔心攝政王有了孩子,你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吧?!”炎帝駕崩之後,趙澈就順理成章成了攝政王。但誰都知道,大梁最為名正言順的帝王就是趙澈。鬱卿蘭好不容易走到今時今日的地位,她怎可能給他人做嫁衣!隻可惜,趙澈不受她的勾/引。那樣多的男子愛慕她,可趙澈卻是個例外。在鬱卿蘭眼裡,她認為,這一切都是鬱棠的錯,如果沒有鬱棠的存在,趙澈也會將她當做白月光的!她本就是白月光的體質,這個世界的男子都應該對她愛的死去活來才對!一定是鬱棠的存在,擾亂了世界線。所以,她一定要除了鬱棠。更是不能讓鬱棠和趙澈之間有任何牽連。可她千防萬防,還是讓鬱棠和趙澈有了孩子!鬱卿蘭抱著陸一鳴的胳膊哭:“表哥,你怎的說這樣的話?我如今當了皇太後,還不也是為了你。隻要皇兒坐穩皇位,表哥日後定然是大梁第一權臣,你我的目的是一致的。再者,鬱棠都失/身給了攝政王,你還留著她作甚?”陸一鳴腦中一陣嗡鳴。他已經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鬱棠懷了趙澈的孩子?他的妻怎會懷彆人的孩子?!“你給我閉嘴!你不要再說了!”陸一鳴試圖將鬱卿蘭推開,可他一用力,鬱卿蘭也化作青煙,在他眼前消失不見了。……畫麵一轉,大梁皇權更迭,一場血雨腥風之後,皇位上坐著的人又換了一個。陸一鳴被禁軍押上前,他嗤笑了一聲,白征竟然早就暗中投靠了趙澈。他們是幾時勾結在一起的,陸一鳴竟然一無所覺。大殿內蕭索安靜,新帝著一身絳紫色龍袍,麵目清雋,卻也冷峻異常。趙澈仿佛天生為皇,他坐在這個位置上,竟然和殿內的一切如此的相得益彰。他俯視著陸一鳴,宛若俯視眾生。這一刻,陸一鳴方知,人和人當真是不一樣的,縱使他自詡也非池中之物,但始終不及趙澈。“陸首輔,朕暫時並不打算殺你,但朕有一個條件。”新帝緩緩開口。陸一鳴一直和趙澈敵對,即便趙澈現在不殺他,也遲早會要了他的命。陸一鳴隻是很好奇,趙澈為什麼不殺他。他問:“成王敗寇,我已無話可說,皇上有什麼話,不妨直言。”趙澈神色不明,那張清雋的臉上隱露不耐煩,道:“朕要陸首輔的妻。”陸一鳴一怔,突然笑了,笑的有些蒼涼:“你都知道了?”趙澈知道了那晚和他共度春宵的人是誰了。也是了,隻要是趙澈想查的事,有什麼事是查不到的?難怪他這麼快就造反。趙澈諷刺一笑:“首輔當真讓人刮目相看,自己的妻與彆的男人……你也能忍到如今。忘了告訴你了,那晚是你的好表妹對鬱棠下毒,才致她與朕/歡/好了一場。”趙澈的話,讓陸一鳴的身子搖搖欲墜。可是轉瞬間,他似乎又都明白了。鬱卿蘭騙了他。她竟說是趙澈強/迫了鬱棠。讓他一步步掉入她的圈套裡,幫著她對付趙澈。陸一鳴早就察覺到了端倪,可他一次次高估了自己,他太自以為是了,竟然覺得他不可能被鬱卿蘭給騙了。轉念一想,他其實心裡早就知道答案,他隻是不願意去承認。他以為虧欠了表妹的,所以一直護著她,他以為這是道義,是他的職責所在。可事實上,他錯了。這世上很多事都是難以兩全的。他不可能在成全道義的同時,也做一個好夫君、好男人。陸一鳴低低的自嘲一笑。趙澈似乎並沒有多少耐心:“你是選擇陸府白條人命,還是要留下鬱棠,陸首輔自己選一個吧。”陸一鳴不明白:“皇上如今大權在握,為何不自己去搶?”男人哼笑:“朕不僅要她的人,也要她的心。隻有你將她送出去,她才能徹底對你死心。”陸一鳴握了握拳:“卑鄙!”這話並沒有激怒趙澈,他說:“鬱棠的生父到底是誰?陸首輔恐怕早就知曉吧,否則你豈會殺了那樣多的人?陸一鳴,你到底在害怕什麼?擔心有人跟你搶鬱棠?你困了她那樣久,與禽獸何異?朕就應該早點找到她!”陸一鳴沒想到,趙澈已經將事情差查的如此清楚,到了如今,壓抑了太久的陸一鳴徹底爆發:“那都是因為你!你若不找她,我又何故藏著她!”趙澈反駁道:“不,陸一鳴你錯了,倘若你當真對她足夠好,即便朕橫插一手,她也不會到朕身邊來,都是你自己之過!是你虛偽至極,拿著所謂的道義當幌子,你一次次幫著鬱卿蘭,都是在傷她!”陸一鳴怔住。突然無法開口說話。是他太過虛偽?是他的假仁義,才導致他和鬱棠走到了今日的境地麼?陸一鳴恍恍惚惚,隻聞那大殿之上,又傳來趙澈的聲音:“陸一鳴,你根本就不夠心悅她,她和朕那次之後,你就疏離她,對她視而不見,你嫌棄她了。可你又極其自私,縱使你心裡已經放棄了她,卻還是將她困住。你要知道,鬱棠從頭至尾,都以為那晚的人是你!”陸一鳴腦中閃過鬱棠的眼神。起初,她有孕時,她看著自己時,目光是亮的,她好像在期待什麼。可陸一鳴難以接受鬱棠和趙澈有過夫妻之實,他不想見到她,將她困在後宅之中,任她耗儘年華和希望。從頭到尾,連一個解釋都沒有。殺人誅心莫過於此。趙澈又說:“朕找了她許久,也從不會嫌棄她,更不介意她嫁過人。陸一鳴,這就是朕與你的不同!朕心上的女子,朕必然視作珍寶,而你不配!”……這一年的梅花開的格外豔。陸一鳴從宮裡回來,他並沒有直接去後院見鬱棠,如今的陸府是他說了算,陸家上上下下跪在門外求他。大梁變天了,他這個首輔能不能保命,全看上位者的意思。宮裡又派人送了消息過來,陸一鳴躲在屋內,兩天不曾合眼。到了第三天,他妥協了。他去見了鬱棠,見她麵色蒼白,雖是風華尤在,可她的眼神是冷的,沒了生氣和活力。陸一鳴望著她,對她說:“鬱棠……攝政王造反了,卿蘭還在他手上,現在隻有你能救她了。鬱蘭在他手上必死無疑,可是你不一樣,你入宮後會安然無恙的。你……你放心,我一定會接你回來。”趙澈提出的要求,是拿整個陸府換鬱棠,並未提及鬱卿蘭。可是陸一鳴知道,他隻有這樣做,才能讓鬱棠對他徹底死心,日後入了宮,她也能自謀出路。隻要她跟了趙澈,必定一生榮華。陸一鳴顫著手,他在鬱棠的眼睛裡看見了絕望和鄙夷。她應該是徹底放棄自己了吧?他想抱她一次,最後一次了……可就在這時,卻見鬱棠對他淺淺一笑:“陸一鳴,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我命不久矣,你也休想再利用我!”說著,就在陸一鳴的眼皮子底下,鬱棠朝著一側的欄柱撞了上去。陸一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抱起了她的屍身。他更是不明白自己這些年到底做了什麼,自以為是對她的喜歡,卻是一步步將她推向萬劫不複。他嫉恨趙澈,也因為鬱棠和趙澈之間的事,而排斥冷落鬱棠。他大可放妻,給彼此一條生路。可他不舍得……舍不下!陸府被禁軍衝破,趙澈來時,眸色猩紅,他上前奪過陸一鳴死死抱著人,陸一鳴不肯放手,手臂被趙澈擰斷,他無力的趴在青石地麵上。親眼看著趙澈將鬱棠抱起,陸一鳴還是舍不下,即便知道她死了,可他內心深處很清楚,他就是舍不得。趙澈抱著人,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陸一鳴麵前的光線,男人又狠又毒,眼底是毀滅一切的盛怒,起誓道:“她死了,你們都要陪葬!”……陸一鳴猛然之間驚醒,後背溢出一層冷汗。他一瞬也不瞬的望著頭頂的承塵,久久未曾眨眼。……陸家老太太剛從小佛堂出來,一小廝疾步上前,道:“老夫人,三少爺方才洗漱過後就出門了。”聞言,陸老太太吃了一驚,她以為陸一鳴這次打擊甚大,忙問:“一鳴可有什麼不妥之處?”小廝思量幾息,如實稟報:“回老夫人,三少爺與往常一樣,小的瞧不出什麼端倪。”陸老太太擰眉。越是平靜,可能問題就越大……一旁的周氏卻是鬆了口氣,她就知道,她的兒子不會因為一個女人就墮落頹然下去:“哼,幸而一鳴這回無恙,鬱棠那小/賤/蹄子當真害人不淺!”“啪!”周氏話音剛落,陸老太太一轉身扇了她一巴掌。這一巴掌用力甚重,但陸老太太卻未消氣,竟然忍不住罵了出來:“你放屁!鬱棠但凡稍稍不講情麵,陸家這次就是萬劫不複!一鳴這次是犯了大錯,鬱棠既往不咎,已經是大仁大義,我之前倒是沒發現她這樣識大體,否則我斷然不會放縱你那樣對待她!我警告你周氏,日後一鳴若是還能與鬱棠破鏡重圓,那就是一鳴的福分,是陸家的福分!你要是不能接受,你就給我滾出陸家!”周氏被打懵了。更是被陸老太太的一番話給弄懵了。周氏一手捂著臉:“母親!鬱棠不過就是一個孤女,她即便是天齊聖手的徒弟,也改不了出生卑/賤的事實啊,兒媳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一鳴,為了陸家啊!”“啪!”陸老太太再一次反手一巴掌扇了上去,氣的身子骨發抖:“你這個蠢貨!陸家遲早敗在你手裡!也難怪二爺早就對你不聞不問!”“來人,二夫人從今日開始禁足半年,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準放她出來!”周氏近乎歇斯底裡,陸老太太眉頭緊蹙,哀歎:“家門不幸啊!”鬱棠日後是有大造化的人。也不知道陸家還有沒有那個福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