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兩則報道(1 / 1)

好好地活 鄂佛歌 1004 字 1個月前

趙小禹坐在辦公桌後,他的麵前擺著兩份《定東日報》。

一份是前兩天的,頭版頭條刊登著一篇題為《慈善路上遇險情,市領導赴京送關懷》的文章,副標題為“記本市‘慈善先鋒’梅榮集團董事長陳子榮”。

大致內容是,陳子榮在視察一所他捐助的希望小學工地時,途中發生了車禍,身負重傷,目前正在北京的醫院接受救治,市領導派代表前去慰問。

接下來,連篇累牘地記述了陳子榮不同凡響的創業史,如何從一個草根,白手起家,披荊斬棘,一步一步成長為本市著名企業家的。

趙小禹看得很不爽,通篇報道,隻字沒提趙丁旺的功勞。

連他最初建定東市第一家攪拌站的想法,也和趙丁旺無關,全部歸功於他自己精明的商業頭腦,和高瞻遠矚的戰略眼光。

建攪拌站的過程,更展現了他出類拔萃的社會能力,和堅韌不拔的進取精神,如何籌措資金,如何申請地皮,如何克服一個又一個難關,諸如此類。

令趙小禹更不爽的是,另一份報紙上的一則報道。

這則報道是在前段時間發出來的,隻是趙小禹平時不愛看報,尤其不愛看滿篇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日報,晚報有時還大致瀏覽一下。

這則報道不長,算是個事件小通訊,刊登在第三版,題目為《吃水不忘挖井人,成功當思引路人》,記述了陳子榮去黃水縣醫院看望趙丁旺的事。

還刊登了兩人在病房裡親密用餐的照片,陳子榮正在為年老體衰的趙丁旺擦鼻涕。

報道的前半段說,陳子榮創業初期,得到過趙丁旺的幫助,始終念念不忘,聽說趙丁旺患病,便親自去探視,特意提到“陳子榮多次為趙丁旺擦鼻涕”這一細節。

所謂的幫助,不過是陳子榮經營預製板廠時,趙丁旺用了他幾塊樓板,讓他掙到了第一筆錢。

趙小禹越看越難受,陳子榮原來並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隻不過人家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他是“湧泉之恩,滴水相報”,好歹給趙丁旺留了個牌位,卻犧牲了他的公眾形象,全然不顧一個老人的體麵。

後半段論述了陳子榮的事業成功,和他的“慈悲為懷,知恩圖報,心係社會”等優秀品質之間的必然關係,並批判了當今年輕人中“隻知索取,不懂奉獻”的自私主義思潮。

不知趙丁旺看到這則報道時,有何感想?

他或許會感動得熱淚盈眶吧,畢竟為了兒子,他什麼都可以付出的,體麵算什麼?

趙小禹將兩張報紙摞在一起,卷成筒,投進紙簍裡。

今天他比較清閒。

其實,這段時間,他一直很清閒。

來要賬的人由陳慧和郭俊祥對付,他隻負責搞錢,現在搞不到錢,可不就清閒了嗎?

他以為自己能扭轉大局,拚了五年命,最終還是於事無補。

但他不甘心,陳慧還年輕,不能就這樣把一輩子毀了;老趙餘日無多,不能在監獄裡度過。

然而,不甘心又能如何?

天塌下來,他頂不住。

他現在迫切需要一筆錢,多少也行,隻要有錢,他就能轉起來。

隻要能轉起來,他就心不慌,就覺得還有希望,就好比車被堵在高速路上,隻要一直向前,哪怕像蝸牛一樣緩慢爬行,也總有到達終點的時候。

一旦停下不走,心裡就沒底了,也許會堵一天,也許會堵一年,甚至堵一輩子。

然而他轉不起來了,轉不動了,仿佛被一張無形的大網,囚禁在了原地。

他長出了一口氣,拉開抽屜,拿出一個灰布包。

其實那不是一個布包,隻是一張砂布,展開來,裡麵包裹著一枚中間開著孔的二分硬幣,和一把圓柱銼刀。

他拿起硬幣和銼刀,把銼刀穿入硬幣的孔中,輕輕地銼著。

工作的壓力,讓他對一切娛樂活動都提不起興趣,閒著又心神不寧,便用銼硬幣解悶。

硬幣是蘆葦從宴會城的收銀櫃裡給他拿的,給了他好幾枚,其中有一枚是1993年發行的二分硬幣,他想用它製作一枚戒指。

他製作得很慢,因為極其小心,他要把“1993”的字樣保留下來。

因為蘆葦說過她的銀行卡密碼,那應該是她的生日,也是她媽的忌日。

銼了不知多少時候,趙小禹手酸了,便放下銼刀和硬幣,頹廢地坐在轉椅裡,用腳蹬了一下地,轉椅轉了起來。

轉椅快停下時,他再蹬一腳地,讓它再轉起來,仿佛這樣一轉,他的還債之路也轉起來了。

他就這麼轉著,眼前的事物嘩嘩地閃,門後的衣架,牆上的牌匾,牆下的文件櫃,前麵的沙發和茶幾,角落的大花瓶,都動了起來,仿佛坐火車時,嘩嘩閃過的窗外風景。

窗外的陽光也動了起來,他的臉上忽明忽暗,桌上的光斑一閃一閃。

一個聲音不停地在他耳畔回響。

“九哥,我來幫你家割葵花了!”

“九哥,你可以不認他們,但不能不認我!”

“我永遠認你,九哥九妹,一世相隨!”

“你總是把我罵哭,再把我感動哭,反正就是不讓我笑!”

“九哥……”

“九哥……”

在趙小禹最美好的記憶中,總是伴隨著陳慧的聲聲呼喚,像家長給孩子叫魂似的。

忽然,趙小禹懸空的雙腳,重重地落在地板上,雙手扳住桌沿,猛地刹住了轉椅。

長時間的旋轉,讓他的頭有點暈,眼有點花,他看見門口站著一個穿著黑皮衣和長筒靴,梳著朝天髻,戴著墨鏡,嚼著口香糖的“小太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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