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1 / 1)

敬山水 彆四為 1571 字 2個月前

簡幸沒再斷藥,因為呂誠會負擔她後麵的藥費。

初四晚上,和縣忽然下了一場冰雹,半個多小時才停。

簡幸記得呂誠早上走的時候沒帶傘,於是就在呂誠快下班的時候拿了把傘去呂誠工作的賓館。

賓館在細陽路,離住的地方不算近也不算遠,走路十分鐘,但是剛下過冰雹,融到雪裡路很滑,簡幸走了快半個小時才到地方。

賓館是一家七天快捷,不大,前台隻有一間門麵,旁邊一個電梯,樓上五層房間。

簡幸沒進去,就在門口等。

沒一會兒有點冷,她又打開傘,往旁邊一縮。

呂誠沒多久就出來了,和同事一起。

同事是個女人,說話時口吻帶著微妙的親近和管束,“我知道你心疼閨女,那也不能不睡覺,你多大人了,身子熬不住的。”

呂誠話少,半天才“嗯”一聲算作回應。

女人又說:“你要真的怕呼嚕聲打擾她,就給她買個耳塞,我兒子給我買的也有一副,我覺得挺管用的。”

呂誠猶豫問:“這個……上哪買啊?”

女人一擺手,“算了算了,你彆買了,明天我給你帶一副。”

呂誠笑著說:“謝謝。”

倆人一抬頭,看到外麵風雪都停了。

女人看了眼地麵,說:“我送你回去。”

呂誠堅決拒絕,“不用。”

女人不同意,甚至有點生氣,“你這會兒計較這個做什麼?也不看看外麵的情況。”

簡幸就是這個時候站起來的。

她一站起來,呂誠立刻看到她了,有點震驚,“簡幸?”

簡幸“嗯”了一聲,彎了彎唇角說:“爸,我來接你。”

呂誠沉默了一瞬,隨後“哎”了好幾聲。

看得出他很高興。

之後他好像忽然想起來什麼,笑容明顯僵了僵。

他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簡幸,張不開嘴介紹。

還是簡幸先開口的,“阿姨好。”

女人比呂誠坦誠多了,她看上去很乾淨,也很利落,瘦瘦的,笑起來法令紋也深,但是不顯凶。

“哎,你就是幸幸吧?真乖,長得真好,”女人說,“那既然你來了,我就不瞎操心了,你們父女倆快走吧,彆在這凍著了。”

簡幸“嗯”了一聲,跟呂誠轉身走的時候,又回頭說一句:“阿姨再見。”

女人很高興,說了兩遍:“哎,再見,再見。”

回去的路上,簡幸和呂誠之間比天地還沉默。

他們一路無話到家,進屋以後,簡幸開始忙著給呂誠倒熱水洗臉,又幫他把毛巾全部浸熱。

呂誠明顯不適應這種被照顧,手足無措地說:“我來就好,你睡覺。”

簡幸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睡不著。”

呂誠更加局促起來,“那這麼不睡也不是辦法啊。”

簡幸說:“現在就隻能這樣,所以我們倆必須有一個要睡好,不能兩個都倒了。”

呂誠不說話了。

簡幸繼續熱毛巾,邊熱邊說:“你不用顧及我睡不睡得好,我現在在放假,晚上睡不好白天可以補覺,開學以後也不用顧及,我年輕,人家高三生多的是一夜不睡覺的。”

呂誠還是不說話。

等簡幸把什麼東西都弄好了以後,自己爬上床上了。

呂誠坐在床沿邊洗腳,熱水漫過雙腳,很快暖意往上,纏上了心窩。

他低頭看著冒著煙的水,好一會兒才說一句:“簡幸,你不要多想。”

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回頭,簡幸也背對著他玩手機。

簡幸說:“我沒多想,你怎麼樣都行。”

她又說:“如果她真的對你好,也可以,你一個男人,又照顧不好自己。”

呂誠忽然笑了,“你個小孩,懂什麼。”

簡幸翻了身,“我怎麼不懂,我都那麼大了。”

在簡幸看不到的地方,呂誠眼裡的笑僵了一分,隨後表情都沉了下去。

呂誠洗完腳,把水倒了,鑽進被窩以後,他關了燈。

屋裡漆黑,隻有呼吸聲和被子翻動的簌簌聲。

不知道為什麼,簡幸總覺得呂誠有話要說。

沒幾分鐘,呂誠就開了口,“簡幸。”

簡幸很快“嗯”了一聲。

呂誠又沉默下來。

簡幸似乎能察覺到他的考量和猶豫,沒有催他。

又過了幾分鐘,呂誠才說:“那麼辛苦了,要好好學習才是。”

簡幸在黑暗裡睜開了眼睛。

呂誠繼續說:“感情這個東西,我記得我剛和你媽結婚的時候,你姥姥說過一句話,那個時候她還是能吃糖的,大夏天,躺在躺椅上,搖著扇子跟我說,感情這東西太俗氣了,日子才是最實在的,世俗會綁架感情,但不會插手半分日子。”

這些話,呂誠不知道思考了多久,琢磨了多久。

簡幸沒接話,隻是問:“爸,你到底想說什麼?”

呂誠再次沉默。

就在簡幸以後呂誠睡著的時候,呂誠忽然說一句:“沒事,睡覺吧。”

呂誠大概是把簡幸的話聽了進去,睡了沒多久簡幸就聽到了淺淺的呼嚕聲。

簡幸沒覺得吵,隻覺得安心。

她翻了個身,想到這其實是呂誠第二次跟她談感情這個事情。

也是第二次告訴她,感情是個很俗氣的東西。

他到底是想告訴她什麼呢。

簡幸想了很久,還是沒想出來。

中途簡幸看了眼手機,q消息彈出不少,點進去才看到是群消息。

還沒到零點,群裡已經有人紛紛@徐正清祝他生日快樂。

今年徐正清沒有辦生日會,好像是要和家裡人一起過。

十七歲了。

快要到他們的終點站了。

簡幸依舊沒有去單獨打擾徐正清,而是在零點那一刻,和大家一樣發到了群裡。

簡簡單單四個字,迅速被卷入無數消息裡。

大概隻有她自己看到了。

可是沒關係,她從來都沒有想要得到他什麼回饋。

她隻是在履行她願意的事情。

可能有些事情,會不會懂就在一瞬間。

簡幸一直覺的呂誠的話很朦朧,很模糊,雖然他每次都會講很具體的人,很具體的話,可她依然隻覺得這些話是飄著的。

她沒有看到本質。

可這一刻,她忽然有點明白了。

又一年過去了。

簡幸刪了去年的簽名,換成了新的:

我願為你跑進洶湧的世俗。

和縣今年的雪尤其得多,開學那天,雪下得更凶。

簡幸在家吃了飯才出門,一推門被風吹得睜不開眼睛。

家裡唯一一把傘被呂誠留在了門口,簡幸看了眼,拿了傘出門。

路上雪勢漸大,幾乎寸步難行。

風也大,好像要把人吹倒。

每前進一步,都仿佛要用儘半身力氣。

從呂誠的家去學校,簡幸就不需要從人民路走了,她先從健康路走,最後拐到了先鋒路,然後從公園直達學校。

途徑公園的時候,簡幸在一片茫茫飛雪中,見到了那個女生。

她穿著羽絨服,羽絨領的毛領是粉色的,落了雪,毛一縷一縷的,但也乾淨。

中筒靴後麵有兩個兔子,兔耳朵毛絨絨的。

她手裡沒打傘,拿著一個保溫杯,是兔子形狀的,很可愛。

她旁邊,與她並肩而行的,是一個男生。

男生穿著黑色的羽絨服,腳上也穿了一雙短靴,灰色的。

他手裡撐著一把傘,大半個傘簷都在女生頭頂。

他的右肩落了一層雪,可他毫不在意。

偶爾扭頭跟女生說話,垂眸時,眼睫低斂。

擋不住眼裡的柔意。

他對所有人都好。

可這一刻,他是不一樣的。

雪就是在這一瞬間更大的,成團的雪從頭頂砸下來,落到傘麵上,聲音卻砸在簡幸的心上。

腳下的雪越來越深,每一步都走得艱難。

更艱難。

過年的時候,呂誠花錢給簡幸買了一件新羽絨服,很長,到大腿。

也很厚,平時在家,穿一件羽絨服,裡麵幾乎隻用穿一件保暖內衣就可以。

今天她在裡麵還穿了一件高領毛衣,卻好像沒有擋住風雪。

冷意頻頻往她骨髓裡鑽。

凍得她視線漸漸模糊。

慢慢的,簡幸把傘簷垂下,遮擋了左前方的視線。

她自欺欺人地隻看右邊的少年。

簡幸穿得球鞋,鞋淺,一腳沒踩好,就要灌一腳雪。

雪漸漸融化成水,浸透了簡幸的腳。

寒從腳起。

可她仍然倔強地跟上每一步。

一腳踩進雪坑,留下很深的腳印。

一個一個,漸漸還是落了些距離。

一個拐彎,簡幸沒跟上。

風卷起雪,簡幸沒拿傘擋。

她眯眼,想看看他們走到哪裡了,卻半天沒找到身影。

快到學校了,每個人都在低頭縮肩往風雪衝。

隻有簡幸,抬著頭,仿佛要被風雪掩埋。

這個冬天,好像不太好過。

2011這一年,似乎也不會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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