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幸在江彆深的書店混了一個暑假,臨到開學才發現藥快吃完了。
陳煙白比她還要關注這件事情,走之前打電話問她:“你的藥是不是快吃完了?”
簡幸如實說:“快了。”
陳煙白沒有猶豫地說:“那下午我再跟你去一趟醫院。”
簡幸考慮到這些藥的價格,有點猶豫說:“我感覺我最近狀態挺好的,是不是可以先停一段時間啊。”
陳煙白還沒說話,江彆深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他嘴裡叼著棒棒糖,靠在旁邊的書架上說:“停藥這種事情,建議還是遵從醫囑。”
簡幸嚇了一跳,電話裡陳煙白也問:“誰?你跟誰在一塊呢?”
“一個朋友,”簡幸隨口說,“一會兒再打給你。”
她掛了電話,看向江彆深。
江彆深沒什麼偷聽人講話的心理負擔,他直起身走到桌子旁邊,隨手拉了張椅子坐下說:“哪個醫院開的?”
簡幸抿了抿唇,說:“縣醫院。”
“挺好,我有一大堆後門給你開,”江彆深又問,“哪種程度啊?”
簡幸不答反問:“你怎麼知道?”
江彆深伸出一隻手,“你要不想說,再讓我把兩下也行。”
簡幸不問了,說:“中度偏重。”
江彆深挺意外地挑眉,“還挺厲害。”
簡幸聽得出他在嘲諷她,沒接話。
江彆深笑了,閒聊一般:“挺貴的吧?”
簡幸覺得他在說風涼話。
但是很奇怪,他這樣的態度並不會讓她覺得難堪。
簡幸細想了一下,倘若江彆深因為這件事情對她處處小心句句避諱,她大概才會覺得不適。
他仍然拿對待正常人的態度對待她。
他很尊重她。
下午,簡幸和陳煙白一起去縣醫院,同行的還有江彆深。
從江彆深一進醫院大門,簡幸就知道他那句“一堆後門”並沒有在誇張,因為在這裡,隨處可見他的熟人。
好像每一個穿著大褂,上了年紀的人都是他的叔叔阿姨伯伯伯母,偶爾碰到幾個小孩兒還要恬不知恥地認個乾女兒。
簡幸每一次來醫院的心情都是很沉的,不是心上掛著石頭的沉,是身陷泥沼不管動不動都會往下沉的沉。
唯獨這一次,她看到了頭頂清澈的天和綿厚的雲。
她忽然有一種破土而出的釋然。
遠方或許是很遙遠。
可未必就追不上。
“行了,我提前約好了,直接進去就行了。”
診室門口,江彆深對簡幸說。
簡幸突然緊張起來。
她上一次來的時候一無所知,卻平靜得毫無波瀾。
那個時候的她想,不論什麼結果,她都認了。
可這次,她卻好緊張。
因為有所期待。
因為,她想好起來。
“最近怎麼樣?睡得好嗎?”
“食欲怎麼樣?”
“做夢嗎?”
“注意力呢?”
“記憶力呢?”
最後一個問題:“生活裡有出現什麼不好的變故嗎?”
簡幸停頓了一會兒,往外看了一眼天。
天氣很好,但是依然很熱,所以窗戶是關著的。
醫生大概有個孫子或者孫女,窗戶上被蠟筆畫了一朵花。
簡幸收回目光,說:“沒有。”
整個過程很順利,開藥也很順利,沒有花很多錢。
用簡幸平日裡攢的錢就足夠。
但也僅僅足夠這次。
不過簡幸已經很輕鬆了,她太怕自己的生活會影響到陳煙白。
畢竟陳煙白本身脫苦就已經脫得很辛苦了。
“下次還來找我就行了。”江彆深說。
簡幸問:“你不走嗎?”
江彆深反問:“我走去哪?”
簡幸問:“你還要繼續休學嗎?”
陳煙白聽這話來了興趣,“大學可以休學嗎?”
“需要監護人出證明。”江彆深一句話打消陳煙白所有的念頭。
“沒意思。”陳煙白伸了個懶腰,靠在旁邊。
江彆深笑著跟簡幸說:“我要不要繼續得看我家老頭子什麼意見,不過你這件事,就算我走了也能給你處理好。”
簡幸不管江彆深是拿她當朋友看還是把她當成了前女友的縮影,但對於他所有的行為,她都要說:“謝謝。”
江彆深隨口說了句:“客氣。”
後麵幾天補習班結束,各個學校的分區結束時間都一樣,簡幸知道簡茹清楚二中的時間,於是沒再冒險出門。
每天就在家裡等開學。
開學前一周,陳煙白返校。
返校前她把簡幸喊出來吃飯,興致不錯,一直在聊學校中專升大專的事情。
陳煙白初中畢業,上的是中專,三年製,第二年可以選擇報考大專。
簡幸說:“挺好的啊,你想考哪?”
“隻能考省內,”陳煙白說,“我準備考廬城,交通方便,以後去彆的地方也方便。”
“去找你也方便。”
簡幸笑:“你怎麼知道我要去哪?”
“所以我才去廬城啊,怎麼說也是省會,高鐵飛機都有,去哪都方便。”
簡幸低下頭,戳了戳碗裡的麵,說:“我去北方。”
“確定了?”陳煙白問,“要考哪個學校?”
“北傳,”簡幸頓了下,又改了口,“或者南藝。”
陳煙白說:“都行,你想考什麼就去考。”
簡幸笑著點了點頭。
開學第一周,簡幸在操場見到了江彆深。
江彆深一個人在鍛煉區,靠著單杠玩手機。
簡幸跟林佳說一聲,自己走了過去。
她從後麵拍江彆深的肩,江彆深頭都不回地說:“等你幾圈了,還好意思拍我。”
簡幸繞到他麵前,“你等我啊?”
“不然呢?”江彆深把手機裝進兜裡,手沒再掏出來,說,“我下周回學校。”
簡幸說:“恭喜啊。”
江彆深嗤了一聲:“醫學生返校可不是什麼值得恭喜的事情。”
“你喜歡醫學嗎?”簡幸問。
江彆深斜她一眼,“廢話,我像是那種為了家族企業犧牲自我愛好的人嗎?”
簡幸說:“那不就行了,因為你喜歡,所以我才恭喜的。”
江彆深愣了一下,隨後笑了,說:“也是,用心的喜歡和極儘的偏愛,都值得被尊重。”
他們在說個人喜好,簡幸卻想到了徐正清。
她有點羞愧,因為好像在大眾眼裡,情愛之於理想抱負,總要膚淺幾分。
可她情難自禁。
回去的路上,簡幸在教學樓門口和秦嘉銘碰麵。
秦嘉銘正和江澤勾肩搭背,看到她喊了一聲:“行啊,胖了啊。”
江澤拿胳膊肘撞了下秦嘉銘的肚子,“會不會說話,哪有見人說胖的。”
秦嘉銘說:“你知道個屁,老父親希望她吃到一百八十斤。”
簡幸立刻說:“大可不必。”
秦嘉銘“嘖”一聲:“沒禮貌。”
簡幸笑:“你怎麼那麼晚還沒進班?不是高三了嗎?”
“這就進,”秦嘉銘想起什麼,“哦,對了,試卷你要嗎?回頭我們班發了我多要一份。”
簡幸說好。
她話音剛落,身後忽然跟上來一道聲音,“什麼試卷?”
簡幸後背一麻,但是沒忍住立刻回了頭。
開學已經一周,但是徐正清沒有返校。
據說是參加了一個航模比賽。
上次見麵還是簡茹呂誠離婚那天,簡幸看著徐正清,聲線有些僵硬地喚了一聲:“……班長。”
徐正清笑笑,“好久不見。”
簡幸也扯唇笑。
她大概永遠也沒辦法像他一樣雲淡風輕又自然。
秦嘉銘跟徐正清挺久沒見了,秦嘉銘知道徐正清暑假先去了南方,打趣道:“聽說去看了天涯海角?一個人去多沒意思啊。”
江澤跟著起哄:“你懂個屁,人家空間與人共享了好嗎?”
徐正清笑著,沒反駁。
簡幸也笑。
笑得心中苦楚無人知曉。
晚自習周奇宣布一件事,今年2010年,建/黨89周年,學校組織所有學生看電影。
高二安排在本周五的下午,每三個班一個放映廳。
為了防止出現什麼意外,周奇讓徐正清統計一下每個人的聯係方式。
徐正清為了提高效率,直接發了一張紙,從左邊第一個人開始寫,依次傳到最後。
徐正清在簡幸左側,等紙傳到她這裡的時候,上麵已經寫滿了手機號和座機。
簡幸看了眼那行行楷,默不作聲把十一位數字記進了心裡。
晚上簡幸躺在床上,腦海裡揮之不去的全是數字。
她想了很久,還是把這串數字輸進了通訊錄裡。
備注隻有一個單詞。
周五下午,全班按安排坐進電影院。
人很多,每個班劃分區域坐。
簡幸本來去得挺早,因為臨時去了一趟衛生間被耽擱,隻能隨便找個旁邊靠走廊的位置坐。
放映廳的燈已經關了,簡幸左右看了兩眼,發現附近全是二班的人。
再起身大概不好,簡幸隻能安安靜靜坐著。
電影放映廣告時,餘光忽然閃過人影。
簡幸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輕輕拍了下肩膀。
她扭頭,在黑暗中看到徐正清的臉。
簡幸愣了愣問:“怎麼了?”
徐正清微微彎腰,小聲說:“你往旁邊坐一個位置,我現在去我們班區域不方便,就坐這兒算了。”
簡幸立刻僵硬著手腳起身挪位置。
她剛坐下,旁邊人忽然靠了過來。
簡幸瞬間大腦一片空白。
她睜著眼睛直直地看著大屏幕,注意力恍惚地落在旁邊人身上。
他偏頭,問她:“你要不要喝水?”
少年氣息有些溫熱,緩緩飄過來,落到簡幸的側臉上。
一瞬間,薄薄肌膚下的毛細血根仿若根根炸開。
她脖子完全不敢轉動。
她甚至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隻記得後來不知何時手裡就多了一瓶水。
那天晚上電影結束以後,老師讓寫觀後感。
簡幸在家裡的書桌前攥著筆愣了很久的神,隻寫下一句:
長在我心上的每一個滾燙瞬間。
有且隻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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