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 / 1)

敬山水 彆四為 1737 字 2個月前

大雨和大太陽交替幾場,七月就過去了,八月太陽更烈,不管去哪隻要在外麵多走兩步都會曬得一身汗。

簡茹和呂誠最近把下午的攤也取消了,每次都等簡幸回家才走。

這天簡幸難得趴桌子上睡了兩個小時,醒的時候書店裡沒人,空蕩蕩的,給人一種被寂靜包裹的落寞感。

這是她第一次在一覺睡醒有種被時間拋棄的感覺。

她坐在桌子前盯看門口的方向,玻璃門外殘陽如血,落日的光比正午還濃烈。

她等了一會兒,江彆深還沒回,簡幸隻能給他打電話。

江彆深接通直接問:“醒了?”

簡幸“嗯”一聲說:“你什麼時候回,我要走了。”

江彆深那邊有點吵,他好像從一個地方走到了另一個地方,身邊安靜下來他才說:“你先回,店門不用管,學校沒什麼人進出。”

簡幸說好,掛了電話就走了。

自從簡茹和呂誠轉為夜場以後簡幸就又把手機帶回了家。

為了防止在路上遇到簡茹和呂誠,簡幸一路都在抄小道,回到家才發現簡茹和呂誠還沒走。

兩個人不知道在吵些什麼。

簡幸站在門口聽了兩耳朵才聽懂,好像是呂誠要自己找點活兒乾。

簡茹說:“你可拉倒吧,彆淨添麻煩了成嗎?”

呂誠有點堅持。

他態度如此堅決,反倒惹了簡茹不快。

不管目的是否為了掙錢,態度已經忤逆了簡茹。

簡茹順手把東西扔到車上,“咣當”一聲響驚動了隔壁鄰居的狗,吠聲頓起,簡幸也在這個時候推開了門。

她剛進門,簡茹就陰陽怪氣罵了一句:“一個個都要上天!啞巴嘴裡悶不出好屁!”

簡幸沒吭聲。

簡茹更不高興了,她問簡幸:“家裡亂七八糟就不知道張嘴問問是吧?是不是人全死光了你才高興?”

呂誠非常不高興地說了一句:“你跟孩子說這些做什麼!”

簡茹聲音更大:“孩子?她多大了?我像她那麼大的時候什麼沒乾過?家裡半塊天都是我撐起來的!”

“你那個時候什麼年代?你何必老讓她跟你比?”呂誠說。

簡茹:“什麼叫那個時候什麼年代?什麼年代不要吃喝?什麼年代還能養出個啞巴?她就遺傳你!父女倆一個樣!”

八月份,即便是傍晚也依舊很熱。

簡幸一路走過來,身子都輕飄飄的。

這會兒聽簡茹和呂誠吵架,她更是眼前發黑。

她不想管他們到底在吵什麼,徑直往自己屋裡走,路過簡茹的時候簡茹猛地拽了她一把,簡幸踉蹌一步,沒站穩。

“啪——”一聲。

地上滾落了一部手機。

手機質量不行,直接摔出了電池。

看著地上散架的手機,一家三口全愣在了原地。

簡幸最先反應過來,她蹲下身就去撿手機,下一秒頭皮傳來痛意,她“嘶”了一聲,整個人被簡茹狠狠拽起來。

簡茹臉都氣紅了,大聲喊:“哪來的手機?”

簡幸不說話。

簡茹手上更用力,簡幸疼得伸手去搶頭發。

呂誠看不下去,過來搶人。

呂誠雖然是個男的,但是常年跛腳和奔波並沒有讓他身上長出幾兩肉,他看上去和簡幸差不多瘦。

簡茹一把就把他推倒到地上。

呂誠倒地以後還不忘去撿手機。

他哆哆嗦嗦地像在維護女兒最後一分尊嚴。

簡幸卻看得一下子呼吸不過來,簡茹明明拽的是她的頭發,她卻好像被扼住了喉嚨。

她臉和眼睛都憋得通紅,憑空生出幾成力氣掙脫了簡茹。

簡茹揚手就給了簡幸一巴掌。

聲音之大,簡直要蓋過隔壁的狗叫。

呂誠氣急捶打了一下地,“哎呀你打孩子做什麼!”

簡茹氣得胸口起伏,伸手點了點簡幸,彎腰去搶呂誠的手機。

簡幸被拽頭發被打巴掌都沒什麼反應,唯獨現在去阻攔簡茹。

簡茹罵簡幸:“你要瘋是不是?”

簡幸開口說了第一句:“這手機是我的。”

簡茹喊:“你哪來的手機?你哪來的錢?誰給你的?你爸給你的?哦,那個充電器也根本不是你爸買的是吧?那就是你的對不對?你們父女倆聯起來騙我?”

“不是,這是我自己的,”簡幸舌根都在發麻,心跳也跳得很快,可她不知道從哪生出一分快意來,她看著簡茹,一字一句說,“這是我自己的。”

“你哪來的錢,我問你哪來的錢!”簡茹問。

簡幸哄著眼睛,兩腮很緊地說:“跟你沒關係。”

簡茹二話沒說又打了簡幸一巴掌。

呂誠這次直接爬起來推開簡茹,他氣得渾身發抖,不由自主一邊跺腳一邊喊:“你再打一個試試!”

簡茹簡直不可思議,“怎麼?你要打我是嗎?”

呂誠隻喊:“你再打一個試試!”

簡幸站在呂誠身後,她此時並不完全能感受到臉上的疼痛,她隻是覺得亂。

狗叫,女人的罵聲,男人發抖的聲音。

好像她的世界一直都是這樣。

像夾縫裡苟出來的。

她成績那麼好,卻從來都沒有什麼遠大抱負。

因為她知道有些東西是骨血裡的。

她想要擺脫,可能要付出很重的代價。

最後一絲光落下了。

太陽不見了。

悶熱仿佛給人的皮膚上糊了一層漿糊,薄薄一層,但卻黏膩得清理不掉。

簡幸默默拿走了呂誠手裡的手機,轉身走了。

簡茹在後麵喊:“簡幸!你要是敢走這輩子也彆回來了!”

簡幸沒有回頭。

出了巷子簡幸就把手機重新裝好了,她不知道去哪,就轉身朝人民路的反方向走。

一直走到了城市邊緣。

這邊離西沙河很近,簡幸想到她初入和中的第一個國慶節,徐正清和林有樂約好了去沙河。

簡幸從來沒來過這裡,人很多。

夏日青春的晚上氣息大多濃烈,燒烤的味道,啤酒的味道,男女生被起哄推搡走到一起,手裡拿著的玻璃瓶汽水,還有煙。

像突兀地闖進了另一個世界,簡幸在人群之外,又在世界中央。

她不僅是被時間拋棄了。

手機傳來震動,簡幸低頭看了一眼,是陳煙白。

簡幸看著還有很長的路,轉身做到了馬路旁邊的台階上。

她接通電話,沒說話。

陳煙白快速說:“你在哪?我去找你,你爸剛給我打電話了,簡幸,你聽我說,但凡開始疼,那就是在剝離,獨立第一步就是剝離,你已經開始找到自己了,懂嗎?”

簡幸看著地上厚厚的塵土,她輕輕眨了下眼睛,問:“你跟我爸什麼時候聯係的。”

陳煙白頓了頓,說:“你開始睡不著的時候。”

她有些倉促地解釋,“簡幸,你彆多想,我不是在告密或者像小學生一樣遇到什麼事情就找家長,我是害怕,我離你那麼遠,是不是?我總要放心是不是?我問過叔叔,他什麼都知道,他在幫你瞞著,他不會告訴你媽的。”

“我知道,”簡幸抬起了頭,她說,“我都知道。”

她什麼都知道。

她隻是不明白。

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可以把生活過到這個份上。

是她不夠努力嗎?

她明明那麼努力了。

眼前不停地有車路過,塵土掀起,蒙在眼前,薄薄一層像在夢裡。

這邊非市區,老齡化有點嚴重,各家門口都坐著老頭老太太,也不怕熱。

簡幸在一片薄塵裡,忽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不由自主睜了睜眼睛,猛地站了起來。

耳邊陳煙白好像在說些什麼,簡幸什麼都聽不到,她隻是死死地盯著一個方向。

盯著那一道身影,她的身型,走路的姿勢,甚至穿得薄衫。

好像。

簡幸聲音嘶啞,張嘴無聲喊了兩個字。

她懵懵地往馬路上走,忽然一股大力將她扯回。

一輛貨車從身前開過,車輪帶起層層的土,嗆得簡幸呼吸不過來。

沙土眯了眼睛,眼淚是毫無征兆落下來的。

身邊人大喊了一聲:“走路怎麼不看路?那麼大孩子了萬一出點什麼事怎麼辦!”

簡幸不言不語撥開身邊人,她忽然跑起來,跑到馬路對麵。

消失了。

人不見了。

簡幸茫然地在原地左右看,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她一把抹開眼淚,土和眼淚浸染到臉上生疼。

她沙啞地喚了一聲:“姥姥!姥姥!”

無人應答。

過路的車更多。

鳴笛聲很吵。

塵土還是很多。

簡幸怔怔地站在原地,忽然被一股悲愴包圍。

她睜著眼,彎下腰,扶著膝蓋喘氣。

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到地上。

她在一片模糊中生出一個念頭:姥姥真的走了。

從此以往,再也不會出現在她世界裡了。

那一道模糊的身影,像是專程來跟她道彆的。

手機再次震動起來,一次接著一次,不停歇。

簡幸接通,臉上還掛著淚。

她聲音啞得說不出話,她坐在馬路邊,一手捂住了臉。

眼淚從指縫滴落,滾到塵土裡。

陳煙白問:“你在哪?你先說你在哪?”

簡幸吸了吸鼻子。

陳煙白頓住,“你……哭了?”

簡幸更咽,她露出哭腔,喚陳煙白的名字:“陳煙白。”

陳煙白說:“我在。”

簡幸止不住的抽噎,她閉著眼睛,說:“我生病了。”

陳煙白說:“那我們就去看醫生。”

簡幸像聽不到陳煙白說什麼一樣,她繼續說:“我還是睡不著。”

“我頭好疼。”

“臉也好疼。”

“我特彆想看看海。”

“我不想總是在和縣待著。”

“陳煙白,你知不知道,我真的……”

我真的很喜歡他。

可是不出意外,這輩子,他永遠也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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