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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 曲渚眠 1666 字 2個月前

秦舒一眼便瞥見靠在床頭的長劍,白刃泛光,還沾著一絲血氣,她掀開被子,剛要坐起來,就叫陸賾按住手腕,聲音沙啞:“你要到哪兒去?”

說著,伸手去撫秦舒的臉頰,獰笑一聲:“你這院子裡幾個三腳貓的護衛,恐怕不是我的對手,何必白費功夫呢?”

珩兒不懂發生什麼,隻覺得這個大叔不是好人,他抓了陸賾的手一口咬上去,他人小即便使出全身力氣,也不過咬出幾個深深的牙印。

秦舒見陸賾並不發怒,反而一臉欣慰地望著珩哥兒,隻怕他一時發瘋起來,連小孩子也顧不得,拍怕珩哥兒的後背:“珩兒,住手。這位大叔同娘親認識,我們有事要談,叫秦嬤嬤抱你出去睡。”

珩哥兒抬起頭,嘴角上染了血,焦急:“這個大叔是壞人,我要保護你。”

秦舒並不理他,拿了棉鬥篷給他裹好,喚了秦嬤嬤進來,問:“議事廳後邊碧紗櫥的暖炕燒了沒有?”

秦嬤嬤回話:“回姑娘,才剛叫人去了。”

秦舒把珩哥兒抱起來,教給秦嬤嬤:“現在天氣乾燥,往屋子裡擺兩盆水。他晚上吃得多,不許再吃零嘴了,糖也不許吃了。”

珩哥兒三歲前都是跟秦舒一起睡的,秦舒一直說著要把他移出去,自己一個人睡覺,叫他歪纏著,十日裡倒是有八日依舊賴在這裡。

珩哥兒叫秦嬤嬤抱著,還要過來摟住秦舒的脖子不鬆手,帶著哭聲:“我不要出去,我要留在這裡陪你。那個人明明就是來打人的,娘你快叫護衛進來,一個人打不過,十個人還打不過嗎?”

秦舒把他的小手從脖子上扒拉下來,叫他這句話逗笑了,一直送到門口:“你可是寫了保證書的,要是過年前念書再遲到,就三個月不能出門,記得明兒早上不要賴床。”

秦嬤嬤擔憂:“姑娘,這府裡沒幾個好身手的護衛,要不要叫了票號的人過來?”

秦舒搖搖頭,她並不想把這件事情搞得人儘皆知,這種隱隱綽綽的風流韻事,一旦流傳出去,對象又是陸賾這種朝廷命官,不論是對大通票號,還是對她自己,都是隻有壞處,沒有好處的事情。

她笑笑:“我心裡有數,您幫我帶好珩兒,我就放心了。”

珩哥兒喔一聲,叫秦嬤嬤抱著走下台階。

秦舒站在門口,見外麵已經開始飄雪了,一陣冷風吹來,激得她打了個寒顫,門外是十幾個點著火把燈籠的護衛。烏泱泱站了一院子,看著嚇人,卻是沒有見過血的人,不說無論如何都是不能硬碰硬的,便是真打起來,也大概是打不過的。

她從架子上撈了一件披風披上,緩緩關上門,坐在外間書案的紫檀圈椅上,坐了一會兒,見陸賾並沒有出來,問:“陸大人,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陸賾還坐在原處,一動不動,不料秦舒壓根兒也沒有走進來的意思,他隻得踱步出去,見她手上端著杯熱茶,神色平靜悠然,仿佛深夜見外男,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常事。

他開口,滿懷酸澀:“我以為你已經死了……”

他伸手去撫秦舒的臉頰,卻叫她偏頭躲開來,往日水光瀲灩的奪情目此刻冷幽幽瞧著陸賾:“陸大人說的話,小女子怎麼聽不懂呢?難不成我們從前還認識嗎?什麼又叫以為我已經死了?我好好地待在京城,死這個字,隻怕離我還很遠,恐怕陸大人認錯人了吧。”

陸賾本來有很多話想說,他真想問問她,為什麼如此狠心,為什麼要騙自己,為什麼頭一天晚上還含情脈脈答應等著自己,第二天就放火死遁而去,甚至自己一個人生下他的兒子。

他想問問她,難道這五年之中,她從來就沒想過回去嗎?從來也不曾把自己掛懷在心上嗎?

陸賾心中千言萬語,都被她這一句‘難不成我們從前還認識嗎’給堵了回去,隻念著一句話:“不認識?”

她輕輕笑一聲,微微搖頭,耳墜上的綠寶石也輕飄飄晃蕩:“陸大人,我姓秦名舒,祖籍山西,自幼隨父母逃難到北京,招贅的夫婿早亡,恐怕陸大人的的確確是認錯人。”

在陸賾的夢裡,大多數時候,這個女子都是哀哀怨怨的看著自己,他潛意識裡以為,不過是自己說了些氣話,傷了她的心,朝夕相處半載,總是有情誼在的。

她這樣不耐煩的表情,這樣的絕情的話,仿佛一瓢冷水潑在陸賾頭上:麵前的這個女人是真的如此厭惡他。

陸賾站得離秦舒三步遠,幽幽道:“董憑兒,這世上沒有哪個女子,竟敢像你這樣愚弄我!”

秦舒低頭瞧了瞧蓋碗裡漂浮的尖葉,聽見這句話,抿出一個笑來:“陸大人,此話怎講?你我素不相識,又談何愚弄呢?商賈婦人,又怎敢愚弄朝廷大員呢?”

陸賾聽得這句話,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秦舒的手腕,那杯茶頓時傾倒在織金地毯上,他忍著怒氣:“你是我的妻子,那孩子是我兒子,你棄夫棄家,已經是大罪。即便你如今是大通票號的掌櫃,我叫你回去,你也必須回去……”

他說得激動,忽覺手上一陣刺痛,低頭一瞧,見秦舒左手拿著一柄泛著冷光的玉鞘,自己手臂上被劃開一大道口子,鮮血頓時順著衣袖淌到地毯上。

陸賾不敢置信:“你……”

秦舒望著他,一字一句道:“陸大人,董憑兒是你的侍妾,跟我秦舒又有什麼相乾呢?你深夜提劍闖門,滿府驚慌,我雖是商賈婦道人家,出身寒微,性子偏激,這天子腳下,也不是沒有說理的地方。”

那是五年前陸賾送給秦舒的八個字,現如今她就泰然自若地坐在自己麵前,明明白白告訴自己,她的確就是董憑兒,可是她不承認,又能奈她如何?

那玉鞘甚是鋒利,劃開的傷口頗深,不一會兒半截袖子就叫染透了,他不退反進,一手抓住刀刃,微微用力,頓時鮮血淋漓,眼睛裡都是紅血絲:“你就這樣恨我?這五年,你就沒有一絲一毫想回去的念頭嗎?難道往日那些情長日短、春閨夢短都是假的,你待我竟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意嗎?”

那刀鞘上的血蜿蜒,秦舒聞言笑笑:“陸大人,這又從何說起呢?我青年喪夫,隻留下一個遺腹子,可不要敗壞我的名聲?你我素不相識,又談何情意呢?”

他怔怔望著秦舒半晌,末了把那玉鞘從秦舒手中取出來,隨手丟在一邊:“很好,你這樣很好。不過,我陸賾想得到的什麼,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道理。你記住了,不管你是董憑兒,還是秦舒,都隻能是我陸賾的女人。”

說罷,便大笑著出得門去,消失在紛紛揚揚的大雪之中。

秦舒預想過很多種情形,獨獨沒有預料到這種,門外的雪花叫大風吹進來,她愣了愣:“真是越來越瘋了。”

玲瓏抱著劍從另一側的帷幕後走出來,擔憂:“姑娘,恐怕陸總督不會善罷甘休。倘若是以前,賀學士處境尚好,便也不怕。隻是今時不比往日,隻怕很有些麻煩。”

這丫頭擔心陸賾發瘋,堅持要抱著劍,躲在屏障後邊,要是陸賾真的有動粗,她也好及時出來。

秦舒道:“要是賀學士處境好,我就不必留在京城,自去江南了。不過,也不用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這天底下本就沒有董憑兒了,我又怕什麼呢?”

她脫了披風,坐到床上,瞥見靠在床頭的長劍,冷冷道:“這段時間,珩兒就不要出門去了。我旁的都不怕,隻擔心他拿這個孩子做筏子。”

玲瓏點頭:“姑娘,我會當心的。”

秦舒脫了鞋子,躺在床上,太陽穴又隱隱發痛起來,玲瓏點了熏香,放下帳子:“姑娘,您睡吧。”

秦舒閉著眼睛嗯了一聲,心道:早晚也要挑破的,與其在不知道什麼地方叫他知道真相,大庭廣眾地發瘋,還不如控製在自己能夠掌控的地方。

陸賾回府的時候,一截袖子已經全是血了,他今兒穿的是淺色月白的袍子,更加刺眼,小茴香抖抖索索給他上藥,半句話都不敢問。

偏偏陸賾卻問她:“小茴香,你覺得你們姑娘從前是個什麼樣的人?”

小茴香哪裡知道秦舒沒死的事情呢,隻當陸賾一時間見了什麼,感懷往事,她不敢多說:“姑娘是個大大的好人,對下人們都很好,從來不曾打罵過。”

陸賾聽了嗤笑:“大大的好人?”

小茴香嚇得連連搖頭:“奴婢不知道,奴婢說錯了話了。”

陸賾冷笑:“你沒有錯,錯的是我,以前所見所聞,都是大大的錯了。”

第二日,禦前會議,吵吵嚷嚷大半天,依舊什麼都沒議出來。

黃昏時分,陸賾才從宮裡出來,便有下人等在宮門口:“大人,秦掌櫃今兒一天都沒有出門的跡象,隻下午賈小樓送了帖子來,往桂雲樓聽戲去了。”

陸賾皺眉,從前在杭州,還從未見她喜歡聽戲。

那下人又稟告:“賈小樓是戲班子新登台的旦角兒,秦掌櫃這幾年很捧他。雖然不常去,但是時常叫了人去府裡唱堂會。”

陸賾一時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連官服都沒換,黑著臉上了轎子,吩咐轎夫:“去歸雲樓。”

他心裡暗暗咬牙:董憑兒,旁的我都可以不計較,你要是真的敢紅杏出牆,我有你好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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