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歎氣:“府裡放了我的身契,我這回算是如願以償了。至於我那表哥,這親事恐怕是不成了,現在隻好賴在娘子這裡,求您看在我們往日的情誼,收留我。”
黃娘子笑起來:“在這兒哄我?你這丫頭的心思從不在刺繡上,隻把它當來錢的路子罷了。再說了,你們老太太如何疼你,即便你出園子,隻怕也要好好的打發你,上我這裡掙這三五個銅板嗎?”
秦舒搖搖頭,收了笑:“娘子是明白人,如何瞧不出我如今說的到底真不真?”
黃娘子這才相信,同她講話:“我這裡是缺人,你要來,我自然隻有高興的。不說做繡活,便是同我作伴也是好的。現如今,我這裡新來了幾個沒基礎的丫頭,都要從頭教起來,你若來,我便輕鬆許多。”她們本談得來,又問了許多,秦舒免不得說了一點內情:“老太太本想著叫我去服侍大爺,隻我不願意,後來又得罪了他,便放出府來。”
黃娘子聽了,免不得高看秦舒幾分,隻叫她放寬心,憑她自己一雙手藝,總是餓不死人的。
如此說定了,待黃娘子這邊收拾好屋子,便叫了秦舒搬過來,一月裡也沒要固定的工錢,隻做多少算多少,賣多少得多少,隻算是分成,這是很照顧秦舒了。
又留了秦舒吃了晚飯,吃過了,叫了花老伯送她回去。
到家的時候,一家人正在院子裡納涼,嫂子端了水遞給她,問:“到哪裡去了,怎麼天黑了才回來?”
秦舒也不瞞他們:“先去了徐嫂子家裡,後來去看了看黃娘子。我同黃娘子已經說好了,過得幾日,等她那邊收拾好,便去她的繡房做活兒。”
哥哥開口:“便是做繡活兒,在家裡就行了,如何還要住到外邊去?再說了,妹妹剛出來,又要搬出去,豈不是叫彆人戳我的脊梁骨,說我連自己妹子也不待見。”
秦舒雖然同這些人是親人,但是多年不住在一起,她自己是很不習慣的,再則家裡隻有三間房,一間哥哥嫂子住,一間放了織機,一間老娘住,就是廚房也不過是在院子裡搭了一個棚子,便是沒有多餘的房子。
再則,她去黃娘子哪裡做活,也是要多學學她,日後自己出來開繡房也未可知,這晚上回來並不安全。
秦舒便道:“哥哥不用說這些,我們兄妹,又何曾這樣見外。便是搬出去住,便不是一家子兄妹骨肉了?都在南京城裡,便是回家來,也不過小半個時辰,哪裡就叫人說閒話了?”
哥哥說不過秦舒,往向秦舒老娘:“媽,你說說妹妹,彆的也就算了,現如今好容易一家人團聚,做什麼偏偏出去住?”
秦舒老娘瞧瞧她,又瞧瞧她哥哥,和稀泥:“你妹子是什麼性子,你不知道?我說的話,幾時有用過?這家裡一向聽她的,我們論見識本也不如她。”,這才叫哥哥閉嘴了。
眾人在院子裡納涼,秦舒抱了寶兒給她講故事:“師徒四人一路西行,走到一個叫白虎嶺的地方,這個地方住了一個妖怪,叫做白骨精。這日,這白骨精變成一個村姑模樣……”
秦舒老娘一向多話,這天晚上偏偏一句話都不說,偏著頭打盹兒。連寶兒也覺得奇怪:“祖母,姑姑在講三大白骨精呢,你怎麼不聽?”
秦舒老娘扯了個折:“我聽著呢,蚊子多呢……”
回來第一晚,秦舒是跟老娘一起睡的,她很不習慣。這日晚上,秦舒說什麼也不一起睡了,往放織機的房間臨時搭了個床,抱了被子過去。
秦舒老娘嘖嘖嘴,沒辦法,隻千萬囑咐她:“那窗戶口要關好,沒得叫蛇溜進來。”
秦舒一邊整理床鋪,一邊問:“媽這是怎麼了,誰惹著你了,怎麼說話酸溜溜的。”
秦舒她老娘歎了口氣:“還不是你潘家姨母,今兒我去她家了,就隻說了一句你放回家來了,還未說彆的。你潘家姨母便說起來已經給你表哥說親事了,是綢緞莊掌櫃的女兒,比你小兩歲。我下午抱著寶兒繞道去瞧了瞧,那姑娘正在鋪子裡幫忙,豆芽菜一樣,哪裡比得了你。”
秦舒聽得這話笑起來:“在您老人家眼裡,旁人都比不上我。潘家姨母不同意,也是情理之中,這事就算了。媽您再同官媒瞧瞧,我也不在乎他有錢沒錢,隻要人品好,模樣周正,年紀相當,家裡人口少是最好的。”
秦舒她老娘點點頭:“也隻好這樣了,隻是可惜了你同你表哥,自幼一起長大的情分。”
當下各自去歇息了,又在家裡住了一日,黃娘子便派了花老伯過來:“我家娘子叫我同姑娘說,屋子已經收拾出來了,叫姑娘今日若是方便就搬過去。”
秦舒哥哥嫂子拿了板車過來,很是搬了一些新做的被褥過去。
黃娘子瞧了,拉著秦舒小聲道:“你哥哥倒是有良心,知道心疼你。”
秦舒隻笑笑不說話,全然相信一個人是很難的,她曆年攢下的銀子一百多兩都自己收著,加上老太太賞賜的五百兩銀子,加起來也六百多呢了。
這個世上,靠誰都是靠不住的,隻有有錢傍身,自己才靠得住。
住進去當天,秦舒便拿起了針線,做起活兒來,等到了晚上,便在一旁指點那些小丫頭,教一些基礎的選針用線。
晚上就寢的時候,下了好大的雨,因為是頭一晚,黃娘子今兒同她睡在一處,笑:“你既出來了,怎麼今日一整天都心神不寧?”
秦舒推了被子坐起來,隻覺得悶熱:“我不舒服,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黃娘子笑:“這你放心,我們院子裡養了兩條大狗,最是機警,那梁上君子是進不來的。”
秦舒點點頭,迷迷糊糊睡著了,半夜叫一陣拍門聲驚醒。
這時候,雨下的很大,一屋子的人都叫吵醒了,花婆婆夫妻並幾個留宿在黃娘子這裡的學生都穿了衣裳起來。
黃娘子同秦舒睡在後麵,是最後聽見的,忙點了燈,穿了衣裳起來,問:“什麼人在外麵拍門?”
花婆婆打了傘,半邊的身子還叫淋濕了:“不知道,也沒說找誰,隻一味兒拍門。我透過門縫瞧了,是三五個穿著油衣的年輕大漢,為首的一個叫人撐著雨傘站在門口,丹鳳眼,劍眉,很不怒自威的樣子。瞧他身上的穿戴,非富即貴,不像打家劫舍的。”
丹鳳眼,劍眉,秦舒聽了心裡一緊。
黃娘子想了想,叫了花老伯從後門出去:“你去尋了後街的王衙役來,隻說我們家遇見賊人了。”又從荷包裡掏出一定銀子交與他帶去。
又幾步走到門前,朗聲道:“不知外麵的客人是誰?這裡是繡娘黃娘子的宅子,莫不是尋錯了地方?”
外頭便有人回答:“沒有尋錯地方,找的就是黃娘子的宅子。”
秦舒扶著旁邊的柱子,聽得這個聲音,當下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這個聲音秦舒認識,是陸賾形影不離的護衛,丁謂的聲音。
黃娘子瞧了瞧秦舒,心裡也猜到一二,對著外麵道:“請問要找誰?還請明日再來,這時候已經是深夜,不便開門相見。”
丁謂在外麵覷了一眼自家爺的臉色,道:“我們要尋的人自在裡麵,速速開門,否則就破門而入了。”
黃娘子咬牙,瞧了瞧秦舒,見她緩緩走過來:“娘子,大抵是來找我的。這本是我的事情,不要連累了大家。”
說著就要伸手去開門,黃娘子攔住她:“你不要去,你既贖身出來了,便是良民。”
秦舒搖搖頭,對著黃娘子道:“隻怕今日不開門,是了解不了的。”說罷,便抽下門閂打開大門,一時風雨都撲麵而來。
陸賾站在門口似笑非笑,伸出手來,對秦舒道:“走吧,船在渡口等著,不要誤了時辰。”
他語氣輕鬆平常,仿佛兩個人情投意合,已經商量好一般,秦舒不知道是這風雨,還是其他,叫自己忍不住戰栗起來。
秦舒腦子裡一片混沌,自己設計好的安穩日子都付之流水,一時之間一種虛無的感覺湧上心頭,她抬起頭,望著陸賾,還未說話便流出兩行清淚:“天底下的美人那樣多,燕瘦環肥,你要什麼好的沒有。你就當日行一善,放了我吧。”
陸賾並不見生氣,他從袖子裡拿出一塊兒帕子,擦了擦秦舒的眼淚,含著笑道:“可見是睡糊塗了,說起胡話來。又或者,還在氣我?”
往日陸賾冷臉,秦舒並不害怕,今日這樣笑,反而叫她毛骨悚然,不由得後退一步:“不,我不願意,我不願意……”
她未退得兩步,就叫陸賾拉了在懷裡,還待掙紮,便一記手刀劈在脖頸處,頓時暈了過去,什麼事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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