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安得羿善射-7(1 / 1)

帝國的黎明 鼓元吉 1551 字 3個月前

夜色漸深,關東團練大營中,太子宴請長安城內的心腹官吏、營中諸將,夜宴已至尾聲。

諸人告辭離去,相攜而去,唯行軍司郎中章鼎借故留了在一旁。

陳重送彆了傅知仁的人,轉過身,見章鼎還逗留在旁,微微皺眉,笑道:“章郎,還有何事?連傅府君他們都不得與聞?”因前頭他明說了長安令傅知仁等人皆是心腹,而章鼎還背著傅知仁稟報要事,若不是真的事關重大,陳重就要心生不豫,懷疑章鼎是有心邀寵。

“陛下,”章鼎忙低頭小聲道,“此事不得不密。”

陳重見他鄭重其事,點點頭,不讓他再解釋,吩咐衛士把好帳門,讓章鼎裡麵說話。

“日前,大宋前禮部尚書吳子龍,派人傳遞了一個消息給軍情司,”章鼎小心翼翼地說道,“宋國吳子龍等人不欲曹迪挾持宋皇,遼宋媾和。為了阻止議和,吳子龍召集黨羽密議,吳欲詐投趙杞、曹迪,出任禮部尚書,以期參加遼宋媾和,在儀式上犯險行刺耶律大石。”章鼎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直到此時,他也覺得這事太不可思議了。吳子龍乃是和陳東、鄧素齊名的人物,門生黨羽遍布宋國朝野,竟然不惜效法張良博浪之一擊。行刺耶律大石,無論成與不成,吳子龍都活不下去了。可是軍情司的人言之鑿鑿,消息確切,而且十萬火急,襄陽那邊的軍情司管事要朝廷這邊給一個答複。

“荒謬!”陳重脫口而出,見章鼎這神色,又強行忍了下去。

“耶律大石乃遼國武狀元出身,莫說吳子龍,就算普通軍士都不是對手。”

“再者說,如此大事,吳子龍怎會不知輕重,竟然讓我軍情司得知了?”

“是,臣也這麼想,”章鼎接道,“可軍情司那邊,卻很肯定。這行刺的消息,並非軍情司自行探知,而是吳子龍的門人,通過宋國錦襜府主動找上了軍情司。要我們軍情司幫忙,吳子龍行刺耶律大石的同時,他的門人會在襄陽城內外一起發動,製造混亂。他還另外安排了人手,意圖從曹迪手中將宋皇的子嗣從宋軍大營救出,然後馬不停蹄地送往鄂州。之所以找上我們,是因為此事動靜太大。吳子龍在宋國錦襜府的影響有限,動用不了突騎渡江,所以這才聯絡我們,希望我們軍情司調動死士,協助他們將宋皇子嗣送回杭州。”

“異想天開,”陳重仍然難以置信,冷冷道,“送死由他。大夏死士,憑什麼?”

“吳子龍那邊帶話,如果遼宋議和,夏國‘一擊得二虎’的機會就沒有了,三朝之爭,百年之後,鹿死誰手尚未可知。”章鼎小心翼翼道,“吳子龍等人,不願意宋國被曹迪挾製,割地賠款,所以寧死也要壞了議和大事,哪怕謀刺耶律大石之事不成,他以死諫阻止議和,必然激起天下輿論。在這種壓力下,以如今宋國朝堂的形勢,哪怕曹迪挾製宋皇強行簽署了和議,宋國朝堂也沒有人敢於承認這份和議的。天下局勢,向何處變化,就有新的轉機了。”

章鼎稟報完畢,陳重眼神變幻數次,並沒有說話。

“那就好吧。”沉默了片刻,陳重緩緩道,“你先安排,同時將此事報柳相定奪。”

“好。”章鼎躬身道,正待告辭,陳重又道:“吳子龍在宋國黨羽眾多,他如果真的為阻止遼宋議和而死諫殉國,隻怕他的門人學生,不會善罷甘休吧。”

“正是。”

“吳子龍殺生成仁,他的門生黨羽不會善罷甘休,反而可以借勢,如果宋遼因此議和不成的話,吳子龍又早有謀劃的話,趁機奪回宋皇子嗣,他這一係黨羽在宋國會聲勢大漲。吳子龍在宋國士人中間的聲望,隻怕還會超過陳東、鄧素等人。”

“有時候,”陳重看著章鼎,意味深長道,“你沒法打敗一個死人。”

“陛下深謀遠慮。”章鼎含笑道,“東朝君臣,儘在掌中。”

“故老常言,關西出將,關東出相。趙元直在宋時,迫於形勢,替鄧素受過,在相府開炮轟擊吳子龍的門生,死傷無算,吳子龍因此被迫退隱。他算是與吳子龍一係結下了死仇。”陳重看著章鼎,悠悠道,“如此一來,趙元直此生恐怕很難為宋國所用了。趙元直允文允武,這個人才大方拱手相讓,我朝就卻之不恭了。”

“陛下英明,”章鼎勉強笑道,“關東出相,更出了不少奸佞權相。如陳東、鄧素、吳子龍等輩,要麼囂張跋扈,要麼狠毒深沉,勉強說來,就算不行操、莽之事,也是伊、霍之輩,沒一個是好相與的。唯有趙上將軍堪稱賢良,難得出將入相,卻為我朝所用,正是天意。”

“你早就想到了,才待傅知仁等人離開後,才稟報東朝吳子龍之事吧。”

“臣不敢。”章鼎背脊微微有些發汗。

他確實有著計較。陳重即位,滿朝都是先皇留下的老臣。雖然柳毅、張善夫等都是賢相良將,但皇帝正值壯年,未來勢必要將朝中大臣輪換一遍。而傅知仁等陳重做太子時的心腹臣僚,就很可能被舉薦為丞相。趙行德則是另外一個重要的人選,陳重對他的賞識是顯而易見的,而趙行德出身承影營,盧眉、遼東、宋國、河中,一路戰場過來,根基紮實,資曆上沒得說。此次更為河中爭取到了晉身五千軍士名額。如果他是一個關西出身的夏人,出將入相是理所當然的。唯一的缺憾就是,他是一個關東人,而且和宋國朝廷的關係太深。

陳重站起身來,他身形高大魁梧,居高臨下,靜靜地看著章鼎。

“你考慮周到,”良久之後,陳重歎了口氣,道,“但你記住,過猶不及。”

“安排一下,”章鼎剛鬆了口氣,又聽陳重聲若金石,一字一頓地道,“無論河中戰況如何,行軍司,務必要保證趙行德活著,萬一戰事不利,就算是派人拖,也要把他活著拖出戰場。”

……

護聞行營內,氣氛凝重的軍議過後,趙行德將安金弦留了下來。

護聞行營得到護國府允許的五千軍士員額之後,一邊在護聞行營中簡拔軍士,一邊在河中招募良家子從軍。軍士增多之後,一批退役的軍官也被征召進來。安金炫因此被趙行德召入護聞行營,擔任權將軍一職,訓練重建了一支新募的軍士組成的騎兵。

“連日苦戰,”趙行德一邊讓安金弦坐下,一邊笑著問道,“安將軍可還習慣吧?”

“早就習慣了,”安金弦拍了拍大腿,“這把老骨頭,有仗打反而不酸了。”

趙行德點點頭,伸手拿起茶壺,示意安金弦自己拿起碗,給他倒上一杯弄弄的酥油茶,茶香伴隨熱氣騰騰的白霧彌漫開來,蒙蒙白霧中,軍議當中如寒冬般凜冽的氣氛也變得暖和起來。不過,趙行德的話很快就刺破了這溫暖的白霧,重新回到戰事上麵。

“按照規律,敵軍接近我軍營盤,立足未穩,會休整三天,深溝壁壘。”趙行德似不經意道,“先立足於不敗之地後,敵軍才會攻打我軍營盤,先以火炮猛轟,而後步騎輪番消耗我軍勢力,如我軍稍露疲憊之勢,便變本加厲,總之,就是打算以堂堂正正平推過來,將我軍逼到鐵門關一角之地,然後,或攻取之,或分兵看守之。如此,就可以趁著大雪封路之際,從容收拾河中,征發蔭戶民夫,待春來道路通暢之後,大將軍府要麵對的河中叛軍隻怕要多上兩倍不止。”

“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安金弦憤憤道,又拍大腿,“老陳家的窩裡養出了狼崽子。”

對河中軍民來說,這才是最可恨的。這種消耗戰對河中的損害,甚至比誰勝誰敗都還要大。這些日子來,安金弦看得出來,哪怕是敵眾我寡,趙行德作為護聞行營的主帥,總是在尋找一擊製勝的機會。而叛軍主帥陳昂卻永遠都跟機器一樣,利用自己優勢的兵力,穩穩地,一步步地逼迫護聞行營和叛軍拚消耗。這種消耗戰的打法,在安金弦看來,流的都是河中人的血。

“新招募的騎營可堪一用?”

“上將軍放心,”安金弦拍著胸脯道,“騎軍都是精挑細選的好男兒,若在關中蜀中那等地方,早就是軍士了。隻是因為河中競爭太激烈,才一直未能晉身。雖然不曾正式晉身軍士,但也大都是打過仗,見過血的。這段日子,各營又好生整訓了結陣衝陣之法。小夥子們都嗷嗷叫,如果上將軍要用他們上陣打仗,那是絕對不含糊的。”

“這就好。安將軍,我考慮著,這麼一步步退下去,不是辦法。”趙行德沉聲道,他看著熊熊燃燒的爐火,眼中透著堅定的光,“我意,四天之後,叛軍挑戰時,我軍出營列陣,和叛軍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