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安得羿善射-5(1 / 1)

帝國的黎明 鼓元吉 2290 字 3個月前

就在陳重進入城樓那一瞬間,天空中一團流雲飄來遮住陽光,天空頓時陰暗下來。

長安令傅知仁在函穀關下等候已久,見陳重進來,遠遠在馬上拱手行禮,城樓上下負責警衛的虎翼軍軍士望見皇帝旗號,紛紛以槍杆杵地,同聲高呼:“萬勝!萬勝!萬勝!”歡呼聲在甕城中來回震蕩。

陳重還在長安時,傅知仁便和他熟稔,這時雖有君臣之彆,卻也不用太過忌諱。

他輕提馬韁跟上陳重的坐騎,低聲道:“長安一切均安好,陛下放心。”

陳重微微點了點頭,臉色無喜無怒,他久曆倥傯,下意識地朝甕城四周城牆上觀察了一眼,見城牆上都是虎翼軍的旗號,眉頭微微一皺。

“逆黨雖曾執掌虎翼軍,但謀逆以後,護國府已經解除他虎翼軍指揮使之職,代之牛鈺將軍,各地虎翼軍並不效忠於逆黨,陛下不必……”他話音越說越低,“先皇之事,陛下節哀,為人君者,一己為輕,望陛下國事為重。”

“朕知道。”陳重沉聲道,抓住馬韁的手腕緊了緊,“戰死在疆場,是先皇的夙願。”

他輕提馬韁,戰馬通人性似的輕輕加快腳步,傅知仁隻得跟在後麵。

迎接與護衛的軍士合為一大股人馬,分彆於左右隨行。

函穀關乃是分割關東關西最重要的關隘,與其他軍城不同,百年來一直沒有依傍城下開設坊市,商隊行人都必須快速通過。因此,關城內外都沒有百姓。一路行軍至長安城附近,才有長安府衙和商會布置的歡迎場麵,吸引了大批看熱鬨的百姓,遠遠望見陳重的皇帝傘蓋和旗號便歡呼起來,歡聲雷動,越來越大,還有長安父老在沿街置辦了酒食和水果等物迎接。隻是大夏軍中規矩,行軍不得擅自飲食,因此上至皇帝,下至一兵一卒,都隻拱手相謝,嗣後府衙和商會自會將擺設的酒食以及其他犒軍物資送往駐軍大營,由輜重司行軍參謀接收。

陳重以尚未正式登基為由,不願下榻長安行宮,隻和普通將軍一樣宿在郊外大營中。

情勢微妙,長安的官吏和貴人自然不能強人所難,隻能陸續來大營覲見。

不過,軍營也不是誰想進的就能進的,除了長安令傅知仁等少數人。

包括韓國公世子李導在內的多數人都被擋在軍營之外。

明麵所用的理由不過是“陛下追悼先皇,兼之鞍馬勞頓”,底下的傳言,則是因為長安諸大人合謀,閉門不納陛下,被陛下記恨了。在此事徹底查清之前,陛下不肯輕易接見任何人。

陳重本身久掌關中團練,寓居在長安這段日子,禮賢下士,積蓄羽翼,不但賢名在外,明裡暗裡,關中早有一定實力。哪怕在護國府宣誓效忠之前,他發動起來,內外合力,也未必不能奪取關中。而他竟然隱忍不發,直到護國府效忠之後,方才攜雷霆萬鈞之勢而來。長安不比河中,在這種情勢下,長安諸大人一下子徹底認清了形勢,不敢再造次謀逆。

眾人回過味來,這才悚然驚覺。“先皇寬厚啊!”有人暗自捶胸。

“先皇如冬日之日,當今如夏日之日。冬日可愛,夏日可畏。”

一場新的風暴正在醞釀,唯有長安令傅知仁這樣早已旗幟鮮明的人方能置身事外。

眾人急切想要見皇帝陛下,陳重卻隻召見了長安令傅知仁、行軍司郎中章鼎等少數幾位。

人雖然少,氣氛卻是融洽,和外麵的人心惶惶宛如天地之彆。

陳重和眾臣僚、部將皆席地盤膝而坐,麵前小桌上擺放著簡單的茶飲、炊餅等食物,帳中立著一個烤爐,陳重的舊部,新任龍牙軍副指揮使令狐寧手解牛刀,將叉子上烤好的羊肉一刀一刀切下來,放在盤子裡。校尉陸文顯將食盤分到各人前麵的小桌上,眾人都是當初太子府中的熟客,正彈冠相慶時,也不多拘禮,各自含笑接過,最多拱手相謝而已。

眾人一邊吃食,一邊向陳重稟報各自掌管的事項。

傅知仁拱手道:“早先陛下布置的那撞生意到是順利,臣無意之間吊起一條大魚,刑部發海捕公文緝拿的逃犯邱大瑞,幾經周折,居然現身洛陽,近日正好請托到臣的門下,想要求見陛下。請示陛下,怎麼處置?”

陳重眼神微亮:“是嗎?那姓邱的,刑部找了多年?這條大魚居然浮出水麵了?”

“利令智昏而已,”傅知仁笑著解釋道,“臣當初按照陛下的聖意,”他語意一頓,見陳重微笑點頭,不以為意,便知此間都是陛下心腹手足,沒有隱瞞之意,傅知仁便接著道,“遣人手赴東朝攪動風雲,趁勢收購南海券、河北券,進展頗為順利,還另有所獲。收購的過程中,我們的人和另外一夥人對上了,臣屬下去摸了他們的底,頗費了些周折,這姓邱的才出麵。他不知從哪兒猜到這邊背後是我朝中的大人,想要以證信堂為功,換得特赦,甚至,更進一步,成為我朝將來接收東南財富的皇商。”

“這想得到還挺美的。”陳重微微笑道,順手斜切下一塊羊肉丟進嘴裡。

“這姓邱的犯下天大的罪孽,還敢再進關中,也是膽兒肥!”

“陛下恕罪!”傅知仁拱手道,“臣為了取信於邱某,誑言哄騙他這邊背後是殿下授意,這姓邱的才信得過這邊有實力給他特赦,甚至為了諂媚陛下,這姓邱的願意將東朝經營所得的一多半獻給陛下。”他停了停,一邊說,一邊看著眾人緩緩說,“大約有五百萬貫!若是陛下首肯,姓邱的願意全部捐獻出來。臣也是覺得這筆錢財太過重大,陛下意下如何?”

傅知仁等待陳重決斷,眾人臉上也收了笑意,神情嚴肅。

當初邱大瑞夥人拐騙、奴役、虐殺工徒,事發後聚眾鬨事,潛逃關東,眾人都是知道的。這可不是一般的肥豬,而是狡如狐,狠如狼的家夥。既然敢拿出潑天的財富和一國之尊談生意,就必然有後手。在座的眾人都長於軍國正略,對這樁事情都沒太多計較,都隻看陳重如何處理。

“邱大瑞?有些意思。”陳重收了笑容,沉聲問傅知仁道,“他人現在哪裡?”

“就在大營之外,隻要陛下手書赦令,便可覲見。”傅知仁小心道。

“真是婆婆媽媽的,”陳重順手拿起解牛刀,割下一塊布,伸手接過筆墨,刷刷寫下兩行字,伸手遞給傅知仁,傅知仁臉色微變,他也並沒有為邱大瑞做說客的意思,這下形勢格禁,想要勸阻兩句,陳重卻製住他,沉聲道,“君無戲言,讓他滾上來吧,錯過今朝,明天朕就動身去隴右。”左右見狀,具都沉默,傅知仁接過陳重手書的赦令,出帳去安排事項,大帳中一時沉默下來。

“陛下初即位,還是不要和邱大瑞這等奸人沾染關係為好。”陸文顯斟酌著勸道。

“邱校尉之言有理,還請陛下三思。”章鼎也勸道。

“各位且稍安勿躁,”陳重搖了搖頭,笑道,“國家正值多事之秋,有人送來重禮,朕豈能拒絕。”他擺了擺手,製止眾人再勸,“這裡有好酒好肉,諸君且一邊暢飲吃肉,一邊等著。令狐,看誰盤子空了,就給他加滿肉!”陛下一意如此,眾將也無他法,反正軍中習慣了,也就訕笑過去,繼續一邊喝酒吃肉,一邊等著傅知仁將邱大瑞帶上來。

過不多時,帳外通傳,傅知仁帶著一個身著蓬鬆皮襖的中年人進來。

眾人看過去,心下不覺有些失望,原以為邱大瑞做儘惡事,定是個麵相凶狠之人,一看之下,此人身形微胖,眼皮泡腫,眼珠橙黃,一副沉迷酒色的富家翁模樣,一進來先環顧了一下四周,便趕緊垂首立在大帳內,偶爾眼珠轉動之際透出一絲精光。

“邱大瑞,”陳重把玩著酒杯,含笑道,“你犯下大罪,還親身敢來見朕?”

“小民膽小,”邱大瑞抬頭,平視陳重道,“不過,陛下一諾九鼎,給了小民信心。”

他這一抬頭說話,帳中眾人觀感又是一變,頓時感到這不是個好收拾的人物。

“你到是會說話?”陳重笑著對周圍道,“還真不怕人財兩失啊?”眾臣附和著笑起來。

“臣信陛下,”邱大瑞臉色微微陰沉,答道,“不過,為防萬一,也做了些防備。”

“好有個準備!”陳重站起身來,手按佩刀,沉聲道,“拿下,就地正法!”

連同邱大瑞在內,帳中諸人均是一愣,邱大瑞表情扭曲,雙手握拳,卻退後一步,又作勢仿佛欲撲上前去一搏,陳重隻按刀冷冷地看著他。說時遲那時快,邱大瑞滾胖的身子居然極為迅捷,合身猛衝上前,雙手伸出去直戳陳重的喉嚨。陳重刀未出鞘,身形微動,避開邱大瑞雙手之後,反手將他身體一撥拉,邱大瑞選擇了半圈,又被踉蹌送到帳中。

這下兔起鶻落,龍牙軍副指揮使令狐寧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一腳揣在邱大瑞腰間,這一腿勢大力沉,頓時將邱大瑞踹到帳篷一個角落,邱大瑞一屁股坐在地上,旋即又爬起來,這回手裡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把短刀,再次朝陳重撲過去。這時候,其他將領也反應過來,陸文顯趕上一步,從中間一腳揣在邱大瑞大腿內側,將他踢歪到一邊,那邊一個軍將讓開邱大瑞手中尖刀,反手將他胳臂一扭,隻痛得邱大瑞整張臉都扭曲起來,這軍將鄙夷地啐了一口,又將邱大瑞一屁股踢到大帳中間。眾將都是隨陳重在死人堆裡爬出來人,這邱大瑞雖然狠,卻也比不上北方的馬賊,見狀自是各自上前半步,封住了邱大瑞再度撲向陳重的可能。

“陛下,”令狐寧一腳踩住邱大瑞上身,讓他再也爬不起來,“如何處置?”

邱大瑞跌得滿臉鮮血,抬頭惡狠狠地看著陳重,滿懷不甘,好像要生吞了他。

“願賭服輸,你就是賭徒而已。”陳重居高臨下,淡淡道,“還等什麼?就地正法!”

“遵令!”令狐寧嘿嘿一笑,抽出腰間橫刀。

邱大瑞下意識拚命掙紮起來,卻被令狐寧如王八烏龜一樣牢牢踩在踩在地上動彈不得。

令狐寧一腳踩住邱大瑞,雙按刀柄,朝著邱大瑞後脖脊椎一刀下去,隻聽他慘叫一聲,噗嗤一聲鮮血迸起,邱大瑞雙手雙腳亂伸,還在垂死掙紮,令狐寧卻不為所動,雙手轉動刀柄,徹底將他後頸脊柱絞斷,邱大瑞便一動不動,隻有汩汩的鮮血還在地上流著。眾將見慣殺戮也不以為意,陸文顯還踢了他屍身一腳,罵道:“城狐社鼠之輩,有幾個錢?竟敢造次,若是陸某人攻城破寨之時,這等鼠輩幾百個幾千個也是殺了!”另有人安排將其屍首抬下去,在地上鋪上黃沙掩蓋血腥氣。

“善後之事,便由知仁接著去做。能做多少算多少。”

傅知仁有些發楞,隨即醒悟過來,立即搜查了邱大瑞的身上,沒發現陳重手書的赦令,不免苦笑,又苦思該如何為此事善後,如何把邱大瑞這些年積蓄的財富和的勢力挖出來。

“陛下,君子之過也,如日月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傅知仁一字一字道。

“我朝以軍士治天下,遇事不決,隻以利劍斬之!”陳重沉聲道,見傅知仁臉現苦色,拍拍他肩膀,環顧眾將,笑道,“這人被朝廷通緝,軍士皆可擊殺之。搶在他同夥造次之前,將此事昭告天下。這人在東朝呆久了,豈不知兵者詭道也,朕不是東朝書呆子皇帝,詐他一下又何妨?”他看向傅知仁,“就算是滿口仁義道德的東朝,這姓邱的是小人一個,又不是守《君子法》,《清流法》的,朕犯得著給他一諾千金嗎?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傅知仁點點頭,也不再說話。

“朕明人不做暗事,”陳重沉聲道:“今日之事,即刻昭告天下,講明原委。”

“陛下英明!”傅知仁有些恍然,拱手賀道,“斬一人而天下拍手稱快,軍心民心皆歸陛下。”

“再上酒菜,”陳重搖搖頭,也不管他,含笑對左右道,“可惜趙元直不在關中,我知他整訓火銃軍時,因著這姓邱的殘害工徒之事,深恨此人,可惜元直不在兩京。”他頓了一頓,若有所思道,“他那人允文允武,正合寫一個殺賊的榜文,讓天下人心服口服。”

傅知仁和章鼎交換了眼神,暗道趙上將軍還真是簡在帝心.

短短兩天,陳重已經好幾次提及趙行德,給他“安排”了好幾個差事。

章鼎忽然想起軍府的安排,不免有些擔憂,小心翼翼道:“陛下,反王陳昂、康恒明二人,儘起河中餘黨,合兵十五萬,準備與趙上將軍決戰。軍情司的消息,反王陳昂此番下定了決心,要先拔除護聞行營,奪取鐵門關,使河中自成一體。另據河中消息,先皇駕崩後,河中人心惶惶,亂黨為了穩定局勢,正在慫恿反王搶先僭越登基,擾亂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