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風塵真人一死，率先發出叫聲的，不是同為道家的真人，而是眉山公。

眉山公覺得像是在做夢，大好形勢，陡然間急轉直下。

他見到風塵真人身亡，立刻就接受現實，甚至思維飛躍，想起後續的一連串進展。

風塵真人死後，他必然獨力難支，難逃公無病的毒手。

道家和名教沒了領頭人，雖然不是一盤散沙，也難逃兵家追殺，隻怕能逃出去的十不存一。

至於旁門真人，無足輕重，不必理會。

沒了這些高端戰力，逝水關絕對守不住。

兵家趁勝追擊，可以席卷天下，將朝廷正統收入囊中。

道家名教元氣大傷，日後必將迎來一波低穀期，再難遏製‘百子回歸’的預言。

說不定許多年後，三家獨大的局麵，就要被徹底終結。

眉山公越想越是心驚，耳邊卻傳來公無病催促聲，“眉山公，是戰、是走、是降?”

三條路，是他僅剩的選擇。

但，眉山公如何能選？

戰即死、逃無門、降更是不可能。

眉山公心頭，浮現一聲哀歎，當真是‘千古艱難惟一死’。

“既然不想選，讓我幫幫你！”

公無病話語剛落，再度搖動兵主旗，對著眉山公抖動血色旗幟。

“不好！”

眉山公事到臨頭，也露出果決，舉起文集，向著各方大儒借力。

“各位教友助我！”

這般異變，處於先前預料，眉山公便已將潛力耗儘，眼下不得不拉下臉，再度朝各位大儒借力。

“罷了，你眉山公死不得？”

湖畔邊上，田間的褐衣老者，腳步淩亂，口鼻流血，仍然拚命誦讀文章。

他頭頂的文氣如同火焰光柱，直衝雲霄，身周萬裡靜寂無聲。

小山村大樹下，凸額老頭發酒瘋，將聽故事的孩童都趕走。

他手中抓著卦筒，不斷搖晃，拚命催發力量。

頭頂風雲變化，化作龍虎、山川各種形狀。

……

來自各方的大儒援助，總算拉了眉山公一把。

文集周圍的空氣，由於太過沉重，竟泛起水波般的光影。

眉山公終於見到，剛才擊殺風塵真人的那一招了，正在水波光影中緩緩前行。

那是兵主旗的一角殘影，卻如同實質，原本要落在眉山公身上，但眼下被定住了。

“一次攻擊，就有如此威力，那兩次三次呢？”

眉山公原本鬆了口氣，卻突然神色大變，大叫不好。

果不其然，公無病再度舉起兵主旗，對著他再度搖晃一下。

嗖，第二次進攻見不著，連如同本已凝固的第一次，也都消失無蹤。

“完了！”

眉山公心頭一涼，卻覺得口鼻竄風，胸膛腹內更是涼透了。

低頭一看，不僅悲從心頭起，原來他也步了後塵，被從中間劈開。

“眉山公！”

人群中，響起名教文士的哭叫聲。

突然，一人高聲問道，“眉山公，人分兩半，可能活否？”

這個問題出口，身旁眾多儒生文士對他怒目相對，什麼意思？

開口說話的人，儼然是袁養正，他目光堅定，盯著眉山公。

眉山公目光微怒，老夫都要死了，你還在說風涼話，人被劈成兩半，哪裡還能活命？

不對！

他突然醒悟到，大聲叫道，“能活，能活！”

原本，他喉嚨也被居中劃開，本已難以開口。

福至心靈，‘能活’二字出口，竟然能發聲了。

下一刻，眉山公心頭浮現虛弱感，卻知道這是好事，畢竟他還能支撐片刻。

“原來如此！”

名教文士中，一位白胡子老頭恍然大悟，朝袁養正鞠躬。

“高明啊！”

也有少數人，猜透了袁養正的目的，恍然大悟。

凡人的精神意誌強大，有時能拖延死亡，過往曆史中，經常有例子存在。

比如說，死囚被劊子手斬頭，頭顱落在地上，還能開口眨眼。

袁養正這句話，化用了上古一則傳說。

傳聞，某位忠臣進諫君王，被迫挖出‘忠心’，事後竟能正常走出宮殿回家。

隻是，路過菜場，聽到農婦售賣‘空心菜’，心頭一動，問她‘菜可無心，人若無心，可活否？’

農婦不明所以，回答，“不能！”

結果，重臣大口吐血，回家後便死了。

原先他還能靠著精神意誌，遭遇挖心後還能活著，卻被農婦一句話破功而死。

眉山公飽讀詩書，稍微思索就明白袁養正的用意，心頭當即浮現‘能活’二字。

他身為名教大儒，又有文氣加身，比古之忠誠都厲害許多。

這般強大的意誌加持下，竟然撐住了死亡的來臨。

也是兵主旗太過鋒利，切割肉身毫無痕跡，無不主動破壞，眉山公還能支撐片刻。

可是，僅僅支撐片刻，又有什麼作用？

眉山公一念至此，更加悲傷，他眼下難以自保，若公無病再度動手，必死無疑。

“精彩！”

公無病緩緩開口，“名教果然藏龍臥虎，小小一名儒生，都有如此見識和膽色！”

眾多文士一向，果然如此。

眉山公中招，眾人都悲傷無比，唯有袁養正冷靜思索，想出這種辦法。

而且，袁養正開口，也是冒著危險，說不定就會被公無病看到，順手殺了。

“眉山公，你為自己掙得一時半刻，我也不趁人之危，留給你交代後事！”

公無病看向名教眾人，微微搖頭，“沒必要了，你死之後，無人能活著離開！”

眉山公心頭湧起怒意，卻不料這樣一來，那道裂痕更加鮮紅醒目，連忙靜下心來。

他總算知道，眼下不能大喜大悲，更不能動怒，否則本已不多的壽命，就要白白浪費了。

眉山公深吸口氣，就要開口，眼前一陣恍惚。

朦朧當中，見到麵前突然出現兩人。

這二人，形貌古怪，頭戴高帽，身穿麻布長袍，腳踩草鞋，一雙吊梢眉，數不出的晦氣。

二人在他麵前竊竊私語，“兄長，不對啊，此人分明陽壽已儘，為何還不斷氣？”

另一人說道，“稍安勿躁，陽壽這東西，也有誤差，長點短些都不打緊，重要的是把人帶走！”

“也對，上次那人就是，我們趕到時，早已病死了！”

“沒錯，咱們耐心等待，不要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