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內城,孟府。
一座中等的宅府內,已經人去府空,平時裡上百家仆與奴婢的這座府第,這會兒空空蕩蕩,孟昶的屍體,正躺在棺木之中,而一個年約四旬的中年婦人,渾身縞素,臉上掛著淚痕,端坐在左首的首位,正是孟昶的夫人周氏,而孟懷玉則一身重孝,跪在右首,不停地往麵前的火盆裡加著紙錢,整個靈堂內,隻有十餘個孟氏的親戚在哭泣,拜祭,竟然沒有一個來客。
一個扶著周氏的婢女,憤憤不平地說道:“平日裡,家主在時,每天上門的人都能把門檻給踩平,可是現在,家主去了,居然沒有一個來上門的,這些人的虛情假意,實在是太過分了!”
周氏輕輕地歎了口氣:“靈兒,彆這樣說了,家主畢竟是因為與劉大帥意見不合,仰藥自儘的,等於是得罪了劉大帥,在這個時候,即使是平時裡關係再好的同事,也不敢上門,那無異與不給劉大帥麵子。”
說到這裡,周氏看向了孟懷玉,平靜地說道:“懷玉,你在這裡也呆了大半天了,你還有軍務在身,快回去吧,這裡有我給你叔父送終就行。”
孟懷玉的臉上淚水在流淌著,堅定地搖著頭:“不,我是不會走的,我當年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跟著叔父一路逃難,從北方來到了大晉,如果沒有叔父,我早就死了,這些年來,叔父一直照顧我,提拔我,讓我從一個小兵升到了將軍。如果不是有叔父,不是有寄奴哥,哪有我孟懷玉的今天?我今天說什麼也要給叔父守靈守夜,哪怕妖賊現在進攻,我也不會離開!”
靈兒咬了咬嘴唇,沉聲道:“二少爺,彆這樣,我們孟家一門忠烈,家主,還有大少爺都為國捐軀了,可是家主死後,竟然是這樣的光景,為這樣的大晉,為這樣的什麼劉大帥賣命,值得嗎?”
周氏的臉色一變,看著靈兒,沉聲道:“靈兒,這話豈是你能亂說的?還不快閉上你的嘴?!”
靈兒哭道:“不,夫人,我不閉嘴,我就要說,家主明明是…………”
周氏怒而起身,直接揚起了手,就準備掄圓了拍巴掌到靈兒的臉上,她怒道:“家主屍骨未寒,你就在這裡亂嚼舌頭,看我不打死你這不知輕重的…………”
劉裕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弟妹息怒,這不關靈兒的事。”
所有人的臉色都微微一變,看向了門口,隻見一個老管家正跟在龍行虎步,一身將袍大鎧,卻是外罩白袍,身上紮著麻繩,頭上戴著黑紗的劉裕身後,匆匆地急行,一邊走,一邊說道:“劉大帥,你慢點,慢點啊。”
孟懷玉本來一直凝重的臉色也微微一變,正要起身行禮,劉裕卻是已經走到了門口,擺了擺手,示意孟懷玉繼續跪坐:“懷玉,不用起身,這是你叔父的靈堂,不是軍營,這裡沒有上下級,隻有一個來送彆故人的同袍,戰友。”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淚已經從雙眼之中流下,聲音也在微微地發抖,誰也料想不到,這個天下無敵,戰神一般的大晉柱石,這會兒竟然在孟昶的棺木前,這樣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