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湊近了,陸厭聲才發現,麵前宋風止的全息影像略有些僵硬。
……該不會是編程的全息影像吧?他頓了一下。
現在常用的全息影像有兩種。一種是使用全息艙或全息頭盔,這樣製造出來的全息影像有很高的真實度和自由度,除了偶爾行動時帶出來的粒子光屑以外,和本人到場並無區彆。
還有一種則是使用更加小巧便攜的全息眼鏡。但這樣製造出來的全息影像,操作者隻有對其麵部的掌控權,身體不能自由移動,隻能像編程一樣被設定行動路線,是全息通話技術的略微升級版,通常作為一種傳遞消息,或者敷衍某些場合的方式。
果然,下一秒,宋風止像沒有看見陸厭聲一般,徑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陸厭聲:……
有被敷衍到。
宋風止的全息影像腳步未停,人卻開口。
“所以……”
“你剛剛說的,他們的祝福呢?”
一片死寂。
宋風止微抬了一下嘴角,像是早預料到這個場麵,甚至按住了顯露出些許不悅的陸厭聲。
根據他剛才在監察廳查到的、記載於書麵的過往。畢業後的這七年以來,他親自經手過的案子上千,無一不是對囂張貴族們的打壓。
所以現在坐在這裡的這些人,會仇視自己,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動了彆人的蛋糕罷了。
他們的反應在宋風止看來,隻是佐證自己猜測的工具而已。祝福倒是次要。
除了在監察廳內部公開的那些卷宗以外,係統也明確篩查到,七年間宋風止處理過不少有一定保密等級、需要向係統申請查閱的案子。關於那些卷宗的更詳細資料,他暫時沒有查閱,那需要動用他首席的權限——而他敏銳地察覺到,自己身處風暴中心,暫時最好不要有這種令人生疑的大動作。
不可否認,看到那一遝遝卷宗的時候,宋風止格外慶幸,即使隻保留著十年前記憶的自己,也向來足夠謹慎。
失憶的事,隻有他和陸厭聲兩個人知道就夠了。
宋風止腳步未停,對陸厭聲說:“跟我過來。”
陸厭聲立刻整理好表情,快走兩步和他並肩。
“寶貝。”他剛剛在台上公開時的那種不可一世全都沒了,放低了聲音解釋,“我覺得現在的情況,如果公開。對我們誰都是利大於弊的。”
“我猜測我們之前沒有公開,其中很大一個原因就是,我常年駐紮邊境星。在這種鞭長莫及的情況下,我們彼此不要成為對方的弱點,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但我認為現在並不是。”陸厭聲說,“我查過了,自從兩年前重傷蟲皇起,邊境戰事就日漸緩和,現在更是已經三個月沒有過半點敵襲的影子。這應該也是我敢現在離開邊境星回來的原因。”
宋風止聽著他的話,本來被他這種近乎亂來的行為惹出火來的情緒漸漸緩和。
“你太衝動了。”他說,“你現在是二十八歲……不是十八歲。”
“衝動又不是十八歲的特權。”陸厭聲笑了一下,看著宋風止,目光卻又帶著少年人的張揚自信。
“十八歲我們的解決方案,未必就是錯的。”
談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宋風止的座位旁,全息影像無法拉動椅子,陸厭聲眼疾手快地幫他拉開,調整到合適的位置。又環顧了一下四周。
他抬手拍了拍宋風止鄰座那位大貴族的椅背。
“您介意換個位置嗎?”
“……啊?”白發蒼蒼的大貴族有點尷尬。他看了看用全息影像掛機的宋風止,又看了看好像完全不在意的陸厭聲,不解地抽了抽嘴角。
陸厭聲湊近:“您小時候也玩過全息網遊的吧。”
年邁的大貴族點頭。
“這個呢……就像是,您的戀人掛機去做彆的事情了。”陸厭聲循循善誘,“但是這個時候的您,即使隻是呆在這個模型身邊,都會覺得——幸福!”
打了一輩子光棍的大貴族:……
換座位就換座位,怎麼還仗著你是元帥就人身攻擊呢???
最後,他還是帶著一肚子氣答應了陸厭聲的要求。
畢竟現在貴族完全沒有實權……一個宋風止已經夠他們焦頭爛額。他不想再因為這種小事得罪軍部這樣一個強力的支柱。
陸厭聲完全沒有想到,即便自己把他和宋風止的感情都上升到生死的高度了,真的相信了的人還是寥寥無幾。
他隻是帶著笑,如願以償地坐到了宋風止旁邊,順手拉了一下椅子,兩秒後又拉了一下。
兩把椅子差一點就要並到一起了。
“你剛剛說的,我也有想過。”宋風止見他回來,開口,“但那是十年後的我們。有更多的閱曆,更縝密的思維,更敏銳的政|治嗅覺……”
“或許也失去了更莽撞的信心。”陸厭聲接話,帶著點笑意說,“莽撞不是壞事,宋風止……至少對現在站在這個高度的我們來說。”
“或許十年後的我們,已經甘願地下戀一輩子了也說不定。”陸厭聲說著,手上也沒停,把宋風止的名牌從他那邊,拉到了兩個人中間,“而現在的我不一樣。”
看著自己的作品,陸厭聲滿意地指著它說:“我更喜歡這樣的。你呢?”
宋風止沉默片刻,陸厭聲耐心地等待他的回複,像等待一隻剛到新家的小貓收起警惕的利爪。
“如果你依然不想的話,我尊重你的意見。”陸厭聲補充,“但有一點。”
“要是我哪天在邊境星被蟲族殺了,我還是要在墓碑刻一個,‘宋風止的愛人’這種抬頭。到時候每個後來祭奠我的小孩子都會問,誒呀媽媽這是誰呀……”
“陸厭聲!”宋風止的全息影像沒有動靜,聲音卻帶了些隱怒,又因為聽著陸厭聲捏著嗓子學小孩子說話,忍不住想要笑出來,最後隻能急急開口。
“行了,我知道了!”他說,“但是你這種先斬後奏的行為,以後最好不要再有一次,陸厭聲。”
陸厭聲笑著:“好的長官,收到。”
“我的做事風格就是這樣。”他解釋,“隻要有必要,我會推翻任何人的判斷——包括十年後的我自己。”
宋風止冷不丁開口:“那我呢?”
陸厭聲張嘴剛想說那當然會聽你的,就聽見宋風止輕嗤了一聲,淡淡道:“說實話。”
陸厭聲:……
“好吧,雖然我很愛你。”他無奈誠懇,“但在重要的事情上我不會想都不想就答應的。我會反對——如果你不能說服我的話。”
中樞監察廳,01會議室門外,帶著單片鏡樣式全息眼鏡的宋風止倚在牆邊,聞言下意識握了握拳頭。
怎麼覺得手有點癢。
“知道了。”宋風止說,“我要去工作了,公開的事……你自己惹出來的麻煩,你自己解釋吧。”
陸厭聲嗯了一下,又問:“你去哪裡啊?結束之後我去接你。”
“軍港。”宋風止按了按額角,“可能趕不上晚飯,你自己吃吧。”
“這麼麻煩?”陸厭聲問。
“昨天刺殺我們的那個人的雇主找到了,家裡倒是人去樓空。那人有點軍部的關係,從軍港潛逃的可能性很大。”宋風止說,這件事情跟陸厭聲本人有關係,也並不涉及什麼機密,講就講了。
“我們去隻是例行搜查一下,其實應該不慢。但監察廳這邊和軍港的負責人,關係不是很好。那邊跟行政院走的比較近,出入證的手續一時半會兒下不來。”
“軍港負責人?”陸厭聲回憶了一下,發現自己空白的大腦裡理所當然的沒有任何信息,“你們去幾個人?”
“兩個。”宋風止說,“我和我秘書。”
嗯了一聲,陸厭聲低頭給副官的終端發了一條信息,又問宋風止。
“那你們原來如果有去軍港的需要,都是怎麼解決的?”
宋風止想了想:“事情不緊急的時候就等批複,如果緊急的話……”
“應該是采用過特殊手段吧。”
陸厭聲差點笑出聲來,趕在宋風止訓他之前立刻開口:“辦好了,兩張出入證。”
頓了頓他又補充:“訪客最高級彆的。”
宋風止愣住。
“公開的好處,感受到了嗎?元帥配偶宋先生。”陸厭聲語氣裡帶著笑意,“對了,我還沒有你終端的通訊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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