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水榭,籬笆小院。
“姐姐?”
許幼芷手中端著銅盆,剛出屋門,便看到一襲白裙的張寒蕊,獨自站在院中。
她雙目無神,不知在看哪裡。
眉宇間一抹揮不去的憂愁,給她本就清冷的容貌又添幾分韻味。
“玲兒怎麼樣了?”她轉過身,看向眼前這亦徒亦友的清麗少女。
許幼芷點點頭,下意識朝屋中看了一眼,小聲說道,
“剛睡下,方才還在問王爺怎麼樣了。”
“自是沒臉見人,躲去皇宮了。”張寒蕊小聲嘀咕,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
又希望李牧能乖乖回來,又有些害怕見到他。
許幼芷看了張寒蕊一眼,放下手中銅盆,默默地走到她身邊問道,
“姐姐要進屋看看玲兒嗎?”
“.…..”張寒蕊沉吟片刻,微微搖了搖頭。
她感覺自己比李牧也沒好到哪裡去,有什麼臉去見李玲兒。
輕歎了口氣,轉身走到石桌旁,遲疑片刻道,
“能陪我聊聊嗎?”
張寒蕊有些心虛,如今她才明白,許幼芷是對的,她才是那個‘助紂為虐’的幫凶。
許幼芷臉上露出笑容,快步走到石桌前坐下,明知故問道,
“與王爺有關?”
張寒蕊低頭沉默半晌,隨即突然抬起頭,語氣認真道,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他是他!”
許幼芷眼底閃過異色,微微點頭,道,
“我能先問姐姐一個問題嗎?”
“嗯。”
“王爺為何要殺玲兒?”許幼芷語氣嚴肅,顯然這個問題的答案對她很重要。
張寒蕊想了想,開口說道,
“心魔所致,並非他本意。”
說完,她又鬼使神差的補了一句,
“若非如此,他即便是身死,也不會傷害玲兒。”
“看來姐姐並不怪王爺。”許幼芷輕笑出聲,顯然是鬆了口氣。
不怪嗎?張寒蕊眼中露出迷茫之色,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反駁。
她來找許幼芷,是覺得許幼芷是唯一可以和她感同身受的人。
或許許幼芷可以將她罵醒,讓她不再執迷不悟。
“幼芷……”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
“如果有一個人……”
張寒蕊努力尋找著措辭,然而,許幼芷卻抬手打斷了她。
從袖中取出一個檀木小盒放在了石桌上,表情認真道,
“姐姐,不管你打算讓幼芷為你做什麼,都可以直說。”
“幼芷不知王爺究竟是何身份,但我知道,他是那個將幼芷從深淵中拉出來的人,能不能不要再騙幼芷了。”
張寒蕊怔了怔,目光落在那木盒上,試探道,
“這是什麼?”
許幼芷將木盒打開,裡麵是一黑一紅兩隻血蠶。
紅色那隻正在啃食黑色血蠶的屍體。
她先是指了指黑色的血蠶,
“這是沛凝姐給我的,他不是二公子……不,應該說,她不是單眉王妃的兒子。”
說著,又指向紅色那隻,“善淵才是。”
許幼芷手肘抵在石桌上,雙手托腮,有些得意的看向張寒蕊,
“姐姐現在能與幼芷說實話了嗎?”
她覺得自己找到了真相,通過了張寒蕊給她的‘考驗’。
或許張寒蕊告訴她的‘替身’之說是真的,但許幼芷卻覺得遠沒有如此簡單。
張寒蕊愣了愣,她沒想到,這小妮子一直待在府中,背地裡卻做了這麼多事。
她低頭看了眼木盒中的血蠶,不自覺的皺了皺眉。
那隻代表善淵的血蠶正在吞噬另一隻的血肉,這一幕讓她覺得格外刺眼。
她深吸口氣,表情逐漸變的認真,
“好,我都告訴你……”
…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
張寒蕊眼眶通紅,雙手揪著自己的頭發,聲音已然有些嘶啞,
“幼芷,我該怎麼辦,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他明明一心求死,可我,可我卻下不了手。”
“啊?”許幼芷蹙著眉,猛的回過神來。
張寒蕊的話實在讓她有些難以相信。
甚至,都不如之前那套‘替身’的說辭更能讓人信服。
但細想之下,那些過去想不通的事情,卻又能一一得到解釋。
許幼芷也不得不承認,或許張寒蕊所說的,便是事實。
“你沒有什麼要與我說的嗎?”
張寒蕊看到許幼芷這無動於衷的表情,心下一急,抓住她的手腕便朝著自己臉上扇,
“你打我吧,使勁打!”
“姐姐!”
許幼芷掙脫張寒蕊的手,睫毛微微呼扇,遲疑道,
“我有些事不太明白。”
或許是因為被騙多了。
許幼芷在聽完張寒蕊的講述後,第一反應不是共情,而是在分析她話中的合理性。
張寒蕊痛苦的扯了扯自己的頭發,緩緩低下頭,
“莫說是你,我自己也不明白。”
“你說,是不是那混小子給我下了藥,我才,我才會……”
“張寒蕊!”
許幼芷厲喝一聲。
將張寒蕊嚇了一跳,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看向許幼芷,小聲說道,
“彆,彆罵的太狠,我,我怕我忍不住揍你。”
許幼芷翻了個好看的大白眼,將張寒蕊兩隻手都牢牢的握緊自己手裡,這才正色開口,
“姐姐就不覺得哪裡不太對嗎?”
“哪裡不對?”張寒蕊木訥的眨了眨眼睛,委屈的像個孩子。
許幼芷略微沉吟,整理了一下思路,猶豫的說道,
“按照姐姐的說法。”
“王爺……嗯,李牧,李牧在善淵四歲那年,奪…奪……”
“奪舍!”
“對,奪舍了他,之後為了活命,在青峰山將,將單眉王妃給…那個了,導致王妃鬱鬱而終,是這樣吧。”
“嗯。”張寒蕊抿著唇,一提起這個,她的心裡便一陣絞痛。
許幼芷看看夜空,又看看腳麵,最終看向張寒蕊,意有所指道,
“姐姐真的沒有感覺哪裡不對嗎?”
“嗯~嗯~”張寒蕊搖頭,並沒發現什麼不對的地方。
許幼芷閉上眼,指腹飛快的敲擊著額頭。
突然,她的睜開眼睛,眼神亢奮的盯著張寒蕊,激動道,
“善淵,對!是善淵!”
“善淵怎麼了?”
“為什麼是善淵!不應該是李牧嗎?”許幼芷激動的拍著石桌,明顯話就梗在喉嚨,卻就是不知該如何表達。
張寒蕊皺了皺眉,似乎也察覺到了哪裡不對,口中低聲念叨著,
“為什麼是善淵?”
“對,對,既然李牧為了活命做了這些事,為什麼最後活下來的卻是善淵?”
“姐姐不覺得這很不合理嗎?”
張寒蕊愣了一下,眼神逐漸冰冷。
許幼芷眯著眼,狐疑的看向張寒蕊,問道,
“這些…是王爺告訴姐姐的?”
“不!”張寒蕊搖頭,目光看向皇宮的方向,“是善淵親口說的。”
許幼芷輕笑一聲,指尖彈了下桌上的木盒,
“那如果他說謊了呢?”
木盒中,黑色血蠶的屍體已然隻剩少許殘渣。
“他一定說了謊!”張寒蕊抬手一揮,桌上木盒瞬間化為齏粉,隨即扣住許幼芷的肩膀,淡笑道,
“走,與我去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