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上將和沈臨的身體僵直地後仰,過了好一會兒又對視一眼,直到看見對方眼中的震驚,才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即便如此,李上將依然緊著喉嚨又確認了一遍:“小季,你剛才說的是,核能航空發動機,對嗎?”
“嗯。”
李上將抬起手像是要摸額頭,但是還沒碰到又握成拳抵在了嘴前,像是忽然不知道手腳往哪放了。
沈臨深深地換了一口氣,“小季,你應該知道前蘇聯和米國都曾經拚了命地想要實現這個設想,米國甚至花費了近半個世紀的時間,可最終還是不得不放棄了。”
季聽點了點頭,“我知道,因為問題太多了,首先防護和重量這兩項就無法解決。”
雖然兩人都不想反駁季聽,但沈臨還是道:“可是這些問題放到三十年後的現在,同樣無法解決。”
季聽沉默了,似乎是想了什麼,又垂下了眼。
沈臨與李上將對視了一眼,前者開口寬慰道:“有理想是好的,而且我相信……”
話音未落,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敲響了。
“進來。”
“上將,飛行員已經做好準備,正在等待您的命令。”
“好。”李上將看向季聽,“小季,那我們就出發去基地中心吧。”
上午9:46,指揮中心的數據屏在季聽臉上反射出一層淡藍色的微光。
“01號機進入預定空域,準備釋放等離子隱身層。”試飛員的聲音通過係統傳來。
季聽一瞬不瞬地看著屏幕中那枚銀灰色的光點,屏幕上跳動的參數顯示雷達反射麵基0.0001平方麵,代表著電磁乾擾係統啟動成功。
季聽忽然想起他十六歲時的那個暴雨夜,那是他們第十三次嘗試穩定等離子隱身層,示波器上的波形卻像錘死的心電圖,再次撕破了他們希望。
可所有人隻是捏著拳頭站了幾分鐘,轉頭就去收集數據,準備迎戰下一次的實驗。
“正在突破熱障!”
光點在季聽的瞳孔中開始震顫,當六邊形的數據框全部轉為翠綠色時,他仿佛看見了殲-36化為光刃在湛藍的天幕上刻下的軌跡。
看著監控屏上的溫度曲線平穩得猶如直線,季聽轉過頭:“李上將,等機身降溫後,我可以近距離看看它嗎?”
“當然可以。”
其實這也是季聽的一點小私心,在原先的那個世界裡,他沒有看到六代機首次試飛就被調去了種花基地。這件事一直都是他心裡的遺憾,現在卻在這個世界得以彌補。
跑道的儘頭,地勤人員正在架設防爆燈。
季聽遠遠望著殲-36的菱形垂尾,微熱的風灌進他的領口,在鎖骨處旋出細小的渦流。
等他的指尖觸碰到尚還發燙的機身時,腦中響起了施總工的那句話——
「我們現在吃的苦,就是為了要讓華國戰機的尾焰,成為所有後來者仰望的星河!」
六代機親眼看過了,所有數據也比對過了,等出了基地中心季聽就提出要回京市了。
李上將頓了下,眼神嗖的投向了沈臨。
沈臨默默地咬了下牙,對著季聽又馬上露出了微笑:“小季,你來一次不容易,還是多待幾天吧。”
季聽眨了眨眼睛,“直升機直達,沒有不容易。”
“程總工他們肯定還有很多問題要問你呢,你要是就這麼走了,他們肯定會埋怨我的。”
“他們有新的問題了嗎?那我之前提出的那些問題,他們已經解決了?”
沈臨愣了下,“你,你給他們布置作業了?”
“嗯。”季聽點了點頭,“等他們想到解決辦法,把答案直接發給我就好。”
沈臨嘴巴張合幾下,實在無法厚著臉皮說看在他份上多留幾天這種話。李上將見狀,乾脆自己來:“小季,601和602所的總工下午就到,你不想見見他們嗎?”
季聽微抿唇角,“以後肯定有機會。”
“你這麼著急回去,是有什麼事嗎?”
“沒有什麼著急的事,但我答應了季硯執,三天內回去。”
兩個人都沒想到竟然會是這個原因,沈臨失笑道:“那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去給你大哥打個電話,好好說說這邊的情況,我想他應該可以理解的。”
季聽搖了搖頭,“你不了解他,他不會同意的。”
李上將就想不通了,季聽都成年了怎麼家裡大哥還看得那麼嚴,這到底是管弟弟還是管兒子?
兩個人都留不住季聽,畢竟也不敢勉強,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人回住所收拾東西。
一刻鐘後,季硯執的手機震了起來。
他餘光掃了一眼屏幕,震了快半分鐘才劃開接聽:“沈木嵐,你打電話來如果是為了替你大哥說項的,你現在就可以掛了。”
手機那頭安靜了三秒,終於響起了沈木嵐奉承的嗓音:“怎麼會呢,我肯定是來感謝你的啊。”
“那你說完謝謝就可以掛了。”
聽筒再次安靜,再響起時就是賣慘的哽咽聲:“你知道的啊,我從小就是我大哥帶大的,你真的要這麼無情,讓我失去唯一一次報答他的機會嗎?”
季硯執麵無表情,連嗓音都沒有半分波動:“你多回家陪陪你父母,就是對他最大的報答了。”
“季硯執,我們之間就沒有一點友情的存在嗎?”
“你所說的友情,已經兌換成我給木嵐雲築的投資了。”季硯執冷冰冰地道:“想打感情牌,先還錢。”
沈木嵐被噎了個半死,咬著牙:“我真服了,你不同意就算了,小聽也急著回來,你到底給他下什麼迷藥了?”
季硯執的唇角隱隱上翹,連挑起的眉峰都散發著愉悅:“怎麼,你想學?”
“跟你學?哈。”沈木嵐無情嘲笑,“你以為你談上戀愛是你會追?那是小聽……”
嘟,視頻通話結束。
沈木嵐嗤了聲,他以為季硯執又小心眼了,殊不知是來了電話。
“喂,季耳朵。”
“嗯,是我。”
季硯執一聽這語氣,唇角的弧度就一點一點落了下去:“你要晚幾天才能回來了,對吧?”
季聽抿了抿唇角,眼睛看著自己的腳尖:“……我想再看看爆震發動機,可以嗎?”
不知為何,季硯執腦中忽然自動浮現出季聽的神情。
有點小心翼翼,又帶著反悔的內疚,很有可能連耳朵都是紅的。
季硯執的心一下塌軟了下去,卻又苦笑了聲:“你又不是故意不回來的,怎麼還要得到我的允許,你就這麼擔心我會生氣嗎?”
“不擔心,但你的生氣會成為我的正當理由。”
季硯執有點沒理解這句話,“什麼正當理由?”
季聽那邊安靜了好幾秒,再開口時嗓音很輕很輕:“原本是想讓你編個理由說你需要我,但其實是我太想你了,所以想要個理由回去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