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言初從國安局走出來後,在車邊站了一會兒,坐到了馬路牙子上。
他抬頭看了看天,吐出一口氣,唇角露出了一抹釋然的笑容。
不知為何,在他得知當年被救的真相後,第一感覺不是受騙的憤怒,而是一種從泥潭裡掙紮出來的解脫感。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對淩熙身上的問題裝聾作啞,這個人怯懦,愚善,還很脆弱,因為不敢麵對自己的錯誤,所以經常把問題歸結於彆人不夠大度。
可淩熙最大的問題,是對自己擁有的感情太過有恃無恐。
他的這種肆無忌憚裡帶著一種天真,他總以為彆人的感情是一成不變的東西,無論他做出怎樣傷人的事,那個人都會因為愛繼續做他的追逐者。
光是這一點,淩熙就不值得被愛。他隻適合做一隻被權力者豢養起來的金絲雀,一輩子將自己的人生攀附在他人身上。
陸言初無比慶幸自己可以聽到季聽的心聲,如果不是知道真相,他或許就要被那份莫須有的恩情綁架一輩子。
這種劫後餘生的幸運感讓他心頭揚起了一抹衝動,陸言初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撥給了那個他此刻最想聽見聲音的人。
“喂。”
“季聽,我是陸言初。”
“我知道,我手機裡有你備注。”
聽到他一如既往的口吻,陸言初唇角無聲地挽起,心緒也徹底平靜了下來:“我打電話來,是想專門謝謝你的。”
季聽明白他因為什麼道謝,於是道:“這件事是季硯執查出來的,你應該感謝的人是他。”
陸言初無法明說心聲的事,“他說了,也是因為你幫他理清思路,他才能查的那麼快。”
說罷,他又馬上岔開了這個話題:“對了,你那天來找我原本是說有事想跟我談,現在方便說嗎?”
季聽沉默了幾秒,開口道:“你下部戲準備拍什麼?”
聽到他還是這麼直接,陸言初唇角的弧度又加深了些:“之前跟你提過,我買過一部科幻小說的版權叫《無人生還》,我打算做這部戲的男主角兼製片人。”
季聽因為要把技術賣給他,所以提前看過這本書。它的題材是末日廢土,世界觀非常宏大,但作者對於理論設定方麵用了太多專業性的詞彙,以至於閱讀門檻過高,所以在銷量上十分慘淡。
“我記得這本書有160多萬字,一部電影拍的完嗎?”
陸言初道:“我兩年前就已經聯係好了一個擅長科幻題材的編劇團隊,目前暫定為三部曲,第一部的劇本已經敲定了。”
聽到他已經開始著手準備了,季聽道:“三天後我會發給你一份文件,你看過之後我們再談後續的合作問題。”
這次怎麼不用徐仁的名義了?
驚訝歸驚訝,陸言初本來就更喜歡跟季聽溝通:“好,我看過後立馬給你回複。”
兩人結束通話後,季聽看著中央屏幕上模擬出來的微型可控核聚變反應堆,微微蜷起了手指。
肘子落在他的肩膀上,過了許久,它試探地開口道:“主人,二主人很有錢,你想要的設備他都買得起。”
季聽聞言,視線從屏幕上移到了一旁:“我當然知道他很有錢,而且我用了他的錢,也會回報給他數倍價值的技術。”
“那你還在猶豫什麼?”
季聽沉默了下去,肘子見狀飄到了他麵前:“你是不是怕他摳門?可根據我對他的行為邏輯分析,他不是個守財奴,至少對你絕對不會小氣的。”
又過了好一會兒,季聽才緩緩抬起眸:“你覺得,他現在最需要什麼?”
“你。”
季聽頭一次感覺胸口被堵了一下,換了口氣道:“是我說的不準確,你仔細分析一下,世力現在最需要的技術是什麼。”
“好。”
這天晚上,季硯執又是很晚才回來。
他上樓時還在想季聽是不是已經睡了,結果進到房間,發現人正坐在小客廳裡。
季硯執心頭微熱,“季耳朵,你是在等我嗎?”
“嗯,我在等你。”
季硯執心頭一下揚了起來,明明都要高興死了,嘴上卻道:“以後我回來得太晚你就彆等我了,你的時間比我的重要。”
季聽沒答應他,而是道:“你先坐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季硯執看著他的神情,笑道:“什麼事,臉上還這麼嚴肅。”
等他坐下後,季聽上身微微轉了過來:“季硯執,我可以進世力工作嗎?”
季硯執猛地怔了一下,瞳仁中寫滿了震驚,仿佛剛剛聽到了世界上最不可能的消息。
“你、你要進世力?”
“你放心,我隻提供技術,不會參與管理。”
季硯執胸口緊繃的地方釋出一聲無奈的笑,又蹙起眉:“都到現在了,你怎麼還覺得我會提防你啊?你如果真想要世力,那你做總裁做董事長,我心甘情願扶你上位。”
季聽的目光劃過他的眉眼,默默地抿了下唇角:[季硯執似乎是認真的,應該不是在冷嘲熱諷。
什麼叫似乎?季硯執心裡都要委屈了,他每個字都發自肺腑,真的都不能再真了。
季聽確認了他的心意,卻又搖了搖頭:“我隻想研究技術,其他方麵我一竅不通,也沒打算要學習鑽研。”
話音落下,季硯執一瞬不瞬地看了他幾秒,身體忽然微微後仰:“……你沒跟我開玩笑,你真的想進集團工作?”
“嗯。”
季硯執的神情定格了,感覺「何德何能」這四個大字要從他大腦掙脫而出,然後變成一塊鑽石牌匾鑲死在世力總部的大樓上。
他就這麼僵了許久,罕見地不自信地開口道:“季耳朵,你去世力,是為了我嗎?”
季聽想了想,相對準確地道:“關於你的主觀原因占65%-70%左右。”
70%……
70……
這個數字在季硯執的耳旁蕩出漣漪,他的心跳得太快了,那種皮膚之下蓬勃的悸動,隨著血液體溫傳遍到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喉結重重地滾了下,忽然抬手將季聽擁入了懷中。
季聽困惑地眨了下眼睛,“我們不是在談事情嗎,為什麼要擁抱?”
“不抱著你……”季硯執的嗓音帶著一抹不正常的低啞,“我怕我就要忍不住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