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聽輕輕地怔了下，沒想到會給他造成麻煩：“抱歉。”

話音剛落，他就聽見沈木嵐笑了一聲：“你怎麼這麼好玩啊，我說什麼你都信，我大哥知道你想見他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罵我呢。”

季聽不知道對方剛才是開了個玩笑，也不知道說什麼，就嗯了一聲。

“他說中午之前就能從部隊趕回來，問你什麼時候方便。”

季聽想了想，道：“沈先生，見麵的地方可以安排在你家裡嗎？”

“我家？”沈木嵐意外道。

“嗯。”

“可以是可以，嘶……但為什麼是我家啊？”

季聽也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比較安全。”

沈木嵐有點摸不到頭腦，但還是答應了：“行，那你直接來木嵐雲築，我開車帶你過去。”

“沈先生，還是我自己去吧。麻煩你發個定位給我，我下午兩點準時到。”

沈木嵐眉頭微蹙，眼中透露出一絲困惑。

之前季聽就說過，這件事最好不要告訴季硯執，現在連他都要避開，到底是什麼事啊？

雖然好奇得不得了，但沈木嵐還是按下沒問：“好，我一會兒從微信給你發過去。”

“謝謝。”

結束通話後，季聽喝完了最後一口杏仁露，起身離開了員工餐廳。

走出園區大門時，他給季硯執打了一通電話，卻是方傑接的。

“季總正在臨湖會議中心開會，您要是不著急的話，可以先回總裁室等他。”

“方秘書，麻煩你幫我轉告他，我先回家了。”

“好的。”

季聽沒有回家，而是打車去了天門廣場，站在高高升起的紅旗下，昂頭看了很久。

從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起，他的執念就是回到原來的世界。

他的實驗隻差最後一步，經過那場爆炸，最後一個錯誤答案也被排除。

如果他能活著回去，華國就會成為首個合成室溫超導，擁有可控核聚變的國家。

從一開始季聽就很清楚，隻要他拿出技術，在這個世界也可以獲得崇高的地位和國家全方麵的保護。

但他卻什麼也沒做。

因為如果他這麼做了，直到有一天他掌握了可以回去的方法，那他的突然離開，就會讓所有正在進行的研發技術驟然停滯，從而造成無法彌補的重創。

他不能在給予希望之後，又親手毀滅無數科研人員乃至國家的希望。

可此時此刻，他站在這麵紅旗下，突然理解了院長曾經對他說的那句話。

「無論何時何地，隻要是這麵紅旗出現的地方，就是我們的家。」

季聽約的是下午兩點，還沒到時間，沈臨就早早等在了門口。

倒不是他殷勤，主要是國安加衛戍區還有幾個研究所都見不到人，萬一這次再錯過了，他得從現在被批評到明年過年。

離兩點還有十來分鐘，一輛銀色的車停在了大門口的不遠處。

季聽背著書包剛從車上下來，沈臨一眼就看到了他：“小季！”

兩人走近，季聽開口道：“你好，沈政委。”

沈臨笑了笑，聲音都親切都不少：“私下就彆稱呼這個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叫我名字或者沈大哥都行。”

季聽點了點頭，沒說話。

“走吧，到家去。”

沈臨說這話的時候，下意識去搭季聽的肩，但手抬了一半又落回去了。

他比季聽大十來歲，這個動作本身沒什麼毛病。但沈臨能感覺出來季聽是個不太喜歡跟人親近的性格，彆熱乎勁太過，反倒讓人不自在了。

沈家在軍區有一個獨立的院子，進門後，沈臨帶他來到客廳：“小季，你隨便坐。”

說完他轉身就要去倒茶，這時季聽卻拿出了一個盒子：“沈政委，這是屏蔽器，因為我們接下來的話涉及技術保密製度，所以我們之間的談話要防止被竊聽。”

沈臨的心臟瞬間漏跳了一拍，他雖然之前想過季聽為什麼突然要見他，但這一刻還是不免激動起來。

“沒問題，你看放在哪兒合適。”

季聽也沒挑彆的地方，就放在了沙發前的茶幾上。

起身後，他又從書包裡拿東西，沈臨這時也顧不得倒茶了，快步走了過來。

“這是13所和航工所想要的那兩項技術，所有技術資料都在裡麵，麻煩你幫我轉交給他們。”

沈臨看到他手心裡托著的東西，眼中劃過一抹愕然，連抬頭時那抹驚詫都沒散去：“小季，你明白你在做什麼嗎？”

“我明白，於我個人，我應該攥著這兩項技術，等到上級部門在秦在野的事上給我一個合理的交代，然後再考慮要不要交出來。”

這話幾乎跟沈臨心裡想得一模一樣，但這話太偏私了，以他的身份半個字都不能說出來。

沈臨深深地換了一口氣，“所以，你這是考慮清楚了嗎？”

這話問出來，季聽沒有回答。

直到過了很久，他才緩緩開口道：“人類文明發展至今，現存的國家中隻有我國是建設性文明，其他國家則是掠奪文明。”

“無論人類文明如何璀璨，武力和維係武力的因素依舊是國家和平、尊嚴和秩序的基礎。我們沒有核武器的時候，經常受到核大國的威脅，曾經我們的將軍想近距離看一看M國戰鬥機，卻連靠近都不被允許。”

“西方列強從未停止過製裁，但我們始終忍著這一口氣，從建國初期，千千萬萬個科研工作者埋下頭，換來了今天所有華國人抬起頭。”

說到這，季聽又向他伸出了手：“所以小我之仇，從來不該淩駕於國家的利益之上。”

沈臨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樣的表情下聽完這段話的，他隻覺得麵前的季聽仿佛化作了一片壯闊又靜謐的汪洋，令人望之便心靈震撼，久久難以平息。

他數次想要開口，卻無法有效地組織起語言。

終於在幾次深呼吸後，沈臨攥起拳頭，咬緊了每個字：“我向你保證，組織上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他說完之後，季聽竟搖了搖頭：“你已經幫過我的忙了，還是不要再牽扯進這件事裡了。”

他雖然情感十分淡薄，但並不是無欲無求的機器人。

雖然之前那番話出自他作為科研人員的真心，但這也不妨礙他有自己的私心。

在決定把這兩項技術拿給沈臨的時候，季聽就清楚後麵會發生什麼。

這麼重要的技術，甚至是在他受過平白無故的冤屈之後，沒有提任何要求就交給了國家。

一旦13所和航工所驗證過技術所帶來的巨大突破，那麼哪怕是出於彌補他的目的，秦在野也一定會受到最為嚴厲的懲罰。

就算是秦家，也不可能再護得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