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選擇(1 / 1)

虹鈴一邊扶著美璃緩慢走在前往太皇太後寢宮的路上,一邊擔憂地為她拉攏披風,“格格,何必這樣著急!您看,您的腿還是發軟的!夜風都起了,您再著了涼可不是玩的……”美璃因為虛弱無力不得不緊扶住虹鈴的手臂才能勉強行走,她的額頭滲出細密的虛汗,苦笑著搖了搖頭,她沒說話。她的力氣都要用來堅持著走完這漫長的通往樂壽堂的宮道,用來……向老祖宗說出她的決定。她住的地方離老祖宗的寢宮並不遠,拖著病弱的身體和她不敢去細品的心情,這路長得猶如漫漫一生!她有過這樣的感覺,就是她被從冷宮裡帶出來,去見老祖宗。那時……她感慨,也萌生了淡淡的希望煙縷。而現在,她是要去把那已經熊熊燃燒的憧憬生生踩滅。虹鈴還說她太急了……如果可能,她永遠也不想邁出這一步,但她不得不催促自己儘快前去,因為永赫再用他那雙眼睛多看她一會兒,她可能都會失去離開他的勇氣!晚膳將完,不少宮女太監捧著食盒器物三三兩兩地往來行走,看見美璃的時候都含笑低頭,那笑容裡有太多她承受起來都覺得辛苦的諷意曖昧,他們快步與她擦肩而過後,她不意外地聽見他們小聲嘀咕輕笑。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她又何需聽清呢?虹鈴覺得擔在胳膊上的重量增了幾分,格格的顫抖越發明顯了。“格格?”她擔心地喊了她一聲,“要不,我們先回去吧。”回去?美璃深吸口氣,讓自己儘量站直,不,她不能回去了!她的天地很小,不過宮苑、府邸。永赫呢?她想象得出,他受到的嘲笑鄙夷數倍於她!她聽過那些男人怎麼說她,如果比那些惡毒下流百倍的話,是說永赫的,是因為她而說永赫的……她還怎麼麵對永赫,怎麼麵對永赫的父母?若然離開她蜷縮的小屋時,她的心底還留有一分退意,現在……完全沒有了!當她看見老祖宗寢殿外,剛被太監用竹竿掛上的燈籠時,她的眼猝不及防的濕潤了。她離開了安寧殿的刻骨黑暗,沒想到,隻不過為了歸於另一處更冷更孤寂的處所。“格格。”她被院門外的太監攔住,“老祖宗在會重要的臣屬,請您少等。”“什麼重要的客,這個時候來?”虹鈴有些煩躁,格格這樣的情況,怎麼在夜風四起的院子裡“少等”?太監平素與虹鈴還算相熟,湊過來小聲透露,“是戶部侍郎。”虹鈴一時反應不過來,依舊口氣不善,“誰麼?”太監著急地一躲腳,鬼祟地看了眼暗淡燈光下臉色更加蒼白的美璃,嗐了一聲,“就是劄穆朗!素瑩格格的阿瑪!特意從圍場趕回來的,所以這會兒才到。”“格格,要不,您先到拐角的廊子那兒坐會兒吧,還避風些。回頭人出來了,奴才立刻替您回進去。”見美璃勉強支撐的虛弱神態,小太監也有些不忍,熱心地提議。 美璃點點頭,她也實在站不住了。廊子的確避風,也因此格外陰暗,沒有一絲光亮照到這裡,美璃靠在木柱上苦苦等待,虹鈴也著急地不停走到院子裡瞧看,小聲埋怨這個劄穆朗到底在說什麼,用了這麼長時間。院子裡起了些響動,小小的問安聲此起彼伏,一定是來了什麼大人物,虹鈴閃身躲入黑暗。剛才那個小太監的一聲問安,因為離得很近,所以十分清楚,“給慶王爺請安,王爺吉祥。”美璃輕顫,是靖軒,他也來了。“劄穆朗來了?”靖軒沉聲問太監,口氣疏冷不悅。“是。”太監十分殷勤,“王爺瞧,人這不出來了麼。”穩健沉重的腳步聲一路向這邊來,一陣衣服的窸窣聲,“奴才給王爺請安。”美璃淡淡一笑,這就是現實,素瑩的阿瑪再風光,也要給靖軒這個未來女婿下跪。若是平時,就連皇上也會給幾分麵子,在老臣將跪未跪時說聲免禮,但此刻……靖軒看來是沒說。過了一會兒,靖軒成心冷淡的語聲才響起,“起吧。”“嗻。”劄穆朗悶聲說,口氣裡帶了幾分隱忍的薄怒。“劄穆朗,什麼事讓你不辭勞苦連夜趕回來?”靖軒冷笑,口氣倨傲冷峭。美璃有些意外,就算靖軒分位再高,那畢竟是他未來的嶽父,而且……很明顯,將來對他的助益很大,他不該用這麼蠻橫的態度對劄穆朗吧?“小女病勢沉重,奴才掛心不已,所以特向皇上乞假前來。”劄穆朗悶聲悶氣地說,再暗怒似乎也不敢對年紀輕輕的未來女婿太過放肆,十分忍耐。靖軒輕嗤了一聲,不甚著意地說:“那去吧。”劄穆朗有些意外,靖軒竟然這樣就結束了談話。“王爺……”劄穆朗再說話,口氣低沉了很多,剛才還帶的幾分怒意也因為靖軒的不在乎而威力自減。他有些泄氣,為了女兒,他不得不曲意婉言,“素瑩對您是真心實意,皇上也許過老奴……”“劄穆朗!”靖軒原本淡漠的口氣驟然轉為冷漠暴虐,乾脆生硬打斷對方的話。“你少抬出皇上壓我。肯娶你女兒,是因為她還有幾分打動我的姿色。”他輕蔑的口氣讓劄穆朗倒吸了口氣,卻沒再吭聲。“皇上為什麼要我娶她,你心裡明白!”靖軒實在惱恨劄穆朗這樣倚老賣老地乾涉他的私事,娶素瑩……或許已經成為他無法改變的選擇,難道他就因此失去迎娶側室的權力?真是笑話!還找到老祖宗那兒去!靖軒說起素瑩的口氣,竟讓美璃的心也微微一刺,他看素瑩那寵溺的眼神,低下頭讓素瑩在他耳邊低低細語的神態……難道背地裡,就是這麼一番鄙薄的話語嗎?她知道自己並沒有資格同情素瑩,但她為她感到難過……愛上靖軒,真的很可憐。這一番讓人難堪的話,並沒遭到劄穆朗的反駁,他竟然默然地承受了理應為小輩的慶王爺傲兀的態度。“劄穆朗,我答應你的,答應皇上的,自然都會辦到。其他的,你就少多管閒事!我是要娶你的女兒,但你這位‘嶽父大人’未免管得有些太寬!”靖軒極儘挖苦,麵無表情地緩緩冷聲道來,更讓人無顏以對。“行了,去吧。也和你女兒好好說說。我該給她的給了她,不該你們多管的,我的私事,輪不到你們插手過問!”“嗻。”這一聲“嗻”,竟讓美璃覺得胸口一悶,劄穆朗是用什麼心情,什麼表情說出這個字的?無奈,對命運,對現實……最深沉的無奈。那個用毫不在乎的態度,說著那麼傷人話的男人,竟然反駁不得,反抗不得。美璃的手指死死捏住橫欄的細木,靖軒……似乎已經計劃好所有人的未來了,包括她。她已經聽得很清楚,他要給素瑩的,是王妃的名分,是和劄穆朗的姻親關係。伴君如伴虎,現在皇上用得著劄穆朗,百般倚重撫慰,一旦時過境遷,劄穆朗弄回來的是什麼銀子,為什麼他能弄回來,這些明擺著的秘密,還能不能被皇上容忍?於是皇上要給劄穆朗吃定心丸,劄穆朗也需要這麼個權勢熏天的女婿。她又錯了,她又把事情看得太簡單,太美好了。她以為靖軒至少是真心喜歡素瑩的。他是喜歡素瑩,但他所能理解的“喜歡”,就是對美貌,對嬌柔的一時興奮。靖軒說的,“他的私事”就是她吧?明媒正娶?他已經在未來嶽父麵前許下承諾,輪到她……不過是立個偏房,說好聽了是側福晉,其實不過就是妾室。她不是他第一個想娶的女人,之前有蒙古公主,後來有素瑩,肯定也不是最後一個。美璃突然有種解脫之感,她的選擇,真的是種解脫!靖軒可以要挾任何一個有求於他的人,但對於她……他還能如何?等人都走光,太監終於來叫她進去見老祖宗的時候,美璃甚至淡笑了,原本有些畏懼的寂寞未來,總比嫁給那個冷心無情的男人要好!“……你想好了?”聽了美璃堅定如山的請求,太皇太後沉默許久。“是!奴婢願意終身禮佛,為老祖宗祈福添壽。”美璃再次叩頭重複。“美璃……”老祖宗有些疲憊地歎了口氣,這兩天,為了這個孩子,她已經操碎了心。“過來。”她憐惜地拍了拍身邊的炕墊,美璃坐近她的身邊,老祖宗含淚撫摩她蒼白卻異常俏麗的小臉,“孩子,你真的是長大了。”她真的怕美璃是來對她說和靖軒是清白的,還要嫁給永赫。她相信美璃說的,但……她卻左右為難。麵對哭死在她跟前的應如,她也是母親,她知道那種對兒子的深切期望,她也懂母親願意付出生命來保護孩子的心情,她無法反駁應如。一臉決然地來表明非美璃不娶的永赫,久曆宮闈薄幸的她,也感動於這個摯情男子的不離不棄,她竟然忍不下心答應他,她知道他娶了美璃將會失去什麼。勢在必得要娶美璃的靖軒,這個冷硬霸道的孩子,竟然也當著她的麵坦白說自己喜歡美璃,娶她就會對她一生嗬護。這話……他說出口來,並不容易。似乎,無論她怎麼處理,都是殘酷無情。可是無論她怎麼處理,都注定會傷害到這些人裡最脆弱的美璃,但美璃竟然願意用孤苦寂寞的一生來獨自承擔一切痛苦。老祖宗實在痛心不舍!美璃從小到大,已經吃了太多的苦,難道……老天爺還覺得不夠嗎?“美璃……再讓我想一想……”老祖宗不忍答應她!這個如嬌花美月的少女,難道就因為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斷送了終生嗎?年紀輕輕的她,到底知不知道,這一生有多漫長?美璃笑了,想……就能有辦法麼?“老祖宗……美璃不後悔,一輩子不後悔。”該說的都說了,美璃走回自己房間竟比來時輕鬆得多,腳步依舊虛浮,卻不似剛才艱難。守在她門外的小宮女見她和虹鈴回來,都作了個皺眉的表情向房間裡看,美璃冷淡一笑,靖軒在裡麵吧,她並不意外。比起她的淡漠,虹鈴卻緊張得要命,扶她進房時甚至在門檻上絆了一下。房間裡的燭光算不得明亮,靖軒麵無表情地坐在椅子裡,美璃沒有抬眼看他,隻是暗含抗拒的恪儘禮數低頭向他福了福,便吩咐虹鈴扶她上床躺下,折騰了這許久,她真的已經筋疲力儘了。被她置之不理的靖軒倒也沒勃然大怒,反而輕輕地冷笑一聲,閒話家常般說:“要出家啊?”他的語氣飽含譏諷,卻冷淡平靜。他的消息一向靈通,這麼快就得知了她的決定,她毫不奇怪。“嗯。”她背對著他,麵向床裡,敷衍地應了一聲。“很好。也算積德修身了。”他諷笑。她閉著眼裹緊被子,不再理會他。“我已經上本給皇上,請他把圖哈調到我麾下充作先鋒,他年紀是大了點兒,不過……經驗老道麼。”他嗬嗬冷笑,成功地看美璃僵直了脊背。“嗯,你好好養病吧,選好那個庵堂,我願意送你一程。”美璃攥緊被子,他……不過是嚇嚇她吧?靖軒說完也不耽擱,不疾不徐地揚長而去。虹鈴輕拍自己的胸口,愣愣地望著他離去的方向,真沒想到慶王爺會是這樣平淡的接受。她原本以為慶王爺知道了格格的決定會雷霆大怒呢,看他在格格病中的態度好像還十分關切,沒想到心冷得這麼快!格格寧可出家也不嫁他,或許也很有道理。“給我倒杯熱茶。”美璃有些顫抖地吩咐,她的心突然慌張起來,靖軒的態度讓她始料未及,似乎比他發火更讓她覺得危險恐怖。他的平靜,好像是胸有成竹地為她布下了一張密密的大網。茶還沒喝下半杯,外麵已經響起急促慌亂的腳步聲,旗鞋的木底疾步踩著青磚發出淩亂的“嗒嗒”聲,讓人莫名其妙地煩亂緊張。“格格,應如福晉……”還沒等小宮女通傳完畢,應如福晉已經闖了進來,她臉色青蒼,眼睛通紅,看著美璃的表情怨恨又氣憤。美璃趕緊下床,應如福晉竟然對著她直直跪下,一個響頭磕在冰冷的青磚上。“哐啷!”美璃手上沒來得及遞給虹鈴的茶盅,在地上摔得粉碎。她張口結舌地看著淚流滿麵卻表情冷漠的應如福晉,震驚得忘了去扶她起來。“格格,格格!”應如福晉一聲比一聲高地喊她,似詛咒又似哀求,“你放過我們家吧!請您開開恩吧!”虹鈴輕推了一下已經呆了的美璃,美璃這才想起去拉應如福晉起身,原本就手腳無力,再加上應如福晉執意跪著,她根本拉不起她,不敢受福晉的跪拜,美璃隻好也對著她跪下來。“福晉……”她默默忍耐應如福晉抓得她胳膊疼痛不堪,決定離開永赫的話,在這種情況下竟然不知怎麼開口。“格格,我知道我這樣求你……作為一個長輩真是可鄙可恥,但就是因為‘您’!”應如福晉加重這個敬稱,口氣重得讓美璃渾身一哆嗦。“我們一家惶惶不可終日,我的丈夫一把年紀了,要去陣前效力,我的兒子現在被關在天牢大獄……格格,當初我們家應承了老祖宗的意思,就算對你沒恩,也沒虧欠你啊!我的兒子,為了你……”應如福晉的聲音尖厲起來,“就算看在他對你曾經一往情深的份上,你彆再害他了,彆再害我們家了!”美璃渾身虛軟地跌坐在地上……怪不得靖軒會那麼氣定神閒,怪不得他會那麼冷淡篤定,他不用來逼她,不用對她多說一個字,就已經把她逼上絕路!美璃閉上眼,仰天苦笑,淚水淩亂從麵頰上滾落。她哭不出聲音,曾是她挖空心思想得到的男人……沒想到,當她終於要屬於他的時候,會是這般絕望痛苦。“福晉,美璃……知道怎麼做。”她沒睜開眼,她突然對周遭的一切失去了興趣。她覺得自己被好幾個人拉到榻上,不知道應如福晉還說了什麼,什麼時候走的,夜是不是已經深了,天何時會亮。當她再次睜開眼,從門窗裡照進來的陽光太過明亮了,明明是個豔陽天,她隻是覺得眼睛刺痛。坐在銅鏡前,她直直看著鏡中憔悴如鬼的自己,“虹鈴,給我打扮一下。”一直在旁邊看著她的虹鈴,被她的口氣嚇得毛骨悚然,撲過來扶住她的雙肩,“格格,你千萬彆想不開啊!”“快點兒,我還有事出去。”美璃淡笑著催促,對她的惶恐覺得可笑。她的頭發很容易梳理,又不用戴太多首飾,很快就打理完畢。“去把我那身淡藍的袍子拿來,今天我想穿那個。”她隨意地說。虹鈴點頭,快步去了。終於支開了丫鬟們,美璃走出房間,花木在陽光下分外精神,她笑著在姹紫嫣紅上掠過眼光,下人們放置雜務的房間開著門,她走進去,輕鬆地在抽屜裡找到毒老鼠的毒藥。這個雖然算不得劇毒,隻要多吃一些,求個解脫還是不成問題的。回到房間,她滿意地審視鏡中自己一會兒,虹鈴才慌慌張張地拿了衣包回來。她知道她的死……毫無意義,可能連向靖軒示威都夠不上格,但是她太氣憤了!她氣靖軒,更氣命運!她想嫁給他的時候,無論她怎麼哀求他都不答應,她隻好逼自己遺忘他。忘記他的苦……她看著鏡中自己發笑,她拚命忍過了,孤苦難捱的冷宮歲月,她也忍過了,當她暗暗慶幸自己終於忘記了他,終於有了永赫時,他竟然又非要得到她!她又如此火辣地承受他要她的痛楚!她無法像他那樣強硬地控製彆人的命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她就一直是被控製,被擺布的那個人!她就連躲都躲不開!她不想尋死,有那麼多次痛苦得想死去的時刻,她都捱過來了,但她除了死才能讓他吃一次癟,竟彆無他法!美璃突然笑起來,發現那麼多苦難並沒把她的任性全數磨滅。其實,如果不愛他了,嫁給他也沒什麼不好,他家財萬貫權勢熏天,嫁給他吃好的穿好的。偏不!她被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得太氣惱了,怎麼也要出這口氣!這才是美璃格格吧!她笑著看鏡中也笑了的自己,仿佛遇見了故友。靖軒為了方便,並沒去承德彆業住,宿在行宮的一個偏僻的配殿裡,不同於彆的宮室,這裡有很多兵士護衛把守。負責通傳的太監去了很久才出來,居然告訴她王爺還沒起。美璃挑了下嘴角,他也回敬了她些顏色,自小習武,他不可能晏起的。他要她等,她便等。整整半個時辰,美璃的腿已經僵直酸痛得快要失去知覺,才被人帶入內室。他正悠閒地穿著鬆散的長褂,坐在太師椅裡喝茶,見她臉色死白,嘴唇都乾裂地被帶進來,還假意殷勤地讓宮女為她上茶。美璃沒再向他施禮,沒再避開他的目光,直直地看著他的臉。被她冰冷的眼光看著,他微笑的眼睛裡泛起怒意冷冽。“找我乾什麼?選好皈依聖地了?”他冷哼,把手上的茶盅頓在幾上。“你要我怎樣,我就怎樣。”美璃說,麵無表情。“我要你怎樣?”靖軒眯眼看著她冷笑,故作不解。“放了永赫,也彆為難他阿瑪,我什麼都聽你的。”她一字一字地說,突然有些促狹地想笑,什麼都聽他的?就不!“嗯——”他看著她拉長調子,“是麼?”“對!”她無比痛快地欺騙他,竟為了自己的死亡,有種報複的快感。“很好,現在你就跟我去老祖宗那兒,親口說出你的決定。”靖軒站起身,吩咐宮女給他更換正式的袍褂,“哦,對了。”他好像剛想起一件無關緊要的事,說閒話一樣邊被伺候穿衣,邊說:“永赫因為企圖刺殺我,被關進了大牢,你要是死了,念在我們一番情意上,我就把他送下去陪你,你們也好在黃泉下做對小鴛鴦。”美璃胸膛裡的空氣好像突然被全數抽去,愣了一會兒,她無法置信地搖著頭,像是囈語又像是勸服自己,“不會的,你不會這麼胡來的!”他怎麼會因為她,就要了永赫的命?靖軒推開宮女,自己扣著扣子,心情變好地看著臉色灰敗的她,“怎麼不會?隻要我高興。刺殺王爺,也算重罪,殺剮隨意。但是……我也可以表示是場誤會,不想追究的,我想很多人也會樂於順水推舟,不了了之。”“胡說!”美璃覺得自己最後一擊在他麵前全然無效,腦袋開始發熱,強裝出來的冷靜自持土崩瓦解,“永赫的阿瑪也算封疆大吏,又是皇上得用的臣子,你想殺他談何容易!”她無法自抑地後退兩步,驚惶地瞪著他。靖軒穿戴整齊,笑著走過來,如愛撫般輕掐了下她顫抖的小下巴,口氣卻陰冷殘酷,“你覺得為什麼圖哈一把年紀了,突然熱血沸騰,要領兵上陣?那天我找他來……”他壞心地頓了頓,看著她慘白著臉色緊張地屏住呼吸,“給他看了點兒東西,你知道,封疆大吏是個肥美的差事,肥在哪兒呢?我可以幫他解釋給皇上聽。”美璃呼吸急促,怪不得永赫會氣惱得想刺殺他,他掌握了一些圖哈的把柄,惡劣地要挾他們。“美璃怪我嗎?”他笑著問,溫柔得幾乎詭異。她死瞪著他,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做出一個表情。“你不該怪我。你該怪那個男人。如果他比我強,能把我關進天牢,要我生就生,要我死就死,你又怎何需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她的眼神讓他惱怒至極,因為她的眼睛裡全是怨恨,全是拒絕!他做了這麼多,好,他承認自己的手段並不光彩,可他隻是為了得到她!隻是為了讓她留在他的身邊!以前……她已經太傷心,他說什麼她都不會相信,他就隻好先留下她,這樣他想對她好才有機會。“這個世上沒我就好了。”美璃被動地抬著頭,眼睛裡一片空洞,沒有她就好了,所有人都不會傷心難過。靖軒看了她一會兒,她渾然不覺他的目光。他鬆開手,站直身子,漠然盯著她瞧。她不死心地從懷裡掏出那個紙包,她不信她死後,他真的會趕儘殺絕地傷害永赫,他不過是賭了口氣,她死了,他也就無趣罷手了。靖軒強忍著劈手打掉她手中毒藥的衝動,他不想讓她摸到他的底牌,如果她知道了她在他心裡的分量,他便是落敗的一方。“你知道,我從不信口開河。”他暗暗攥緊拳頭,生怕她真的犯渾把毒藥倒進嘴裡,“你死吧,死得熱鬨些。”他簡直忍不住詛咒。手抬起……她終於還是沒勇氣最後任性一次,她不敢賭,因為她的賭注是永赫。見她茫然停住,靖軒一把揮去她手中的紙包,太用力,她也太虛弱,被他帶得一個踉蹌跌倒在地,手腳無力得竟然站不起來。他沒扶她,臉色冷漠,沒了危險,他倒巴不得她不管不顧地哭鬨尋死,她真的這麼在乎永赫?“我查了,五天後就是個好日子。”他淡淡地宣布,語氣無起無伏。五天……她不想看他,隻能閉上自己的眼睛。當她覺得自己再無一絲抗爭的力量,不得不屈服於他,屈服於命運時,那個曾讓她小小雀躍的,充滿勇氣的美璃,也終於斷了與她的最後一絲聯係。她又墮於忍耐,墮於絕望……過去的美璃終於死了個徹底,隻留下她……一個對命運無奈卻無法反抗的女子。她的悲慟激怒了他。她輕微地點了點頭,“好。”越快越好,如果都是注定好的結局,她希望永赫能少受些苦。“但你一定要放過永赫和他阿瑪。”靖軒緊緊咬了下牙,她不答應,他恨,她答應,他更恨!都是為了那個男人!她從十二歲就一直纏著他,怎麼就比不上與永赫相處的短短幾個月?他太恨了,隻能用最刻薄地話來舒緩這憤怒。“我承德的宅子已經叫他們去收拾了,娶你,不用太費周章,五天足夠布置妥帖。”美璃還是沒睜眼,毫無血色的唇還是隻吐出清淡的一個“好”。“走!”靖軒暴虐地把她從地上拽起來,“自己去和老祖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