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源又被敲門聲驚醒了,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天光,忍不住暗咒了伊淳峻一聲。自從他開始指導她功夫,就天天來吵醒她,小源很懷疑,看她睡眠不足的衰鬼樣是他的新樂趣。“快點!過時不候!”門外的人說得傲氣十足。小源不緊不慢地下床梳洗,懶的應他。如果他真想擺“半師”的譜,那麼多下人,何必他大少爺親自前來?還“過時不候”,人就杵在門外等她,一點兒也不覺得閉門羹難吃。她也提議了,約好時辰,她早晨自會起床前往,伊大少對此合理提議置若罔聞,她想說到他有反應為止,結果他開始背誦她想學的進階心法,她慌忙背記,也就顧不上再說什麼了。總之,伊淳峻這個人,越和他相處越覺得討厭!小源開門出來,那張俊美絕倫的臉永遠神采奕奕又半含譏誚,在嚴敏瑜眼中,這種欠打的嘲笑是風流倜儻的迷人微笑,她聽嚴敏瑜說了一次就差點兒被惡心死。起床的時辰已經提前的不能再提前了,可這絲毫沒有影響伊少爺梳妝打扮,這麼早也裝扮得一絲不苟。自從來了霜傑館,他的錦衣華服層出不窮,小源很少看他兩天穿同樣的衣服,徹底帶壞了整個館的風氣!從上到下都跟著酷愛打扮起來,蕭菊源自不必說,恨不能上下午都更換新衣,就連平時不太注意這些的元勳也跟著**起來,小源瞧著,由衷感到悲憤。今天伊淳峻穿了套湖藍的長袍,華麗中透著清爽,不管他穿什麼,在小源眼中不過是個開屏的花孔雀而已。他的目標一直很明確,就是裴鈞武,幸好他沒有花癡似的糾纏,不然簡直更加不堪。嚴敏瑜很多事地問過他,為什麼不再主動點,結果這花孔雀極其傲慢地說,“我要師兄慢慢發現我的好,敬佩我,從而喜歡上我”。自從他說出這話,裴鈞武對他更加視而不見,小源解讀的信息是這樣:你再好我也不喜歡。真是一對怨偶啊!小源搖頭,伊淳峻雖然端著架子等裴鈞武追求,可惜隻能傷心收場,他的怨氣誤傷了很多人,她就是最慘的一個。好在蕭菊源也被他天天換著花樣刻薄戲弄,她瞧著暗爽,平衡著也就做到忍氣吞聲了。何況論教功夫,伊淳峻的確是個好老師,這段時間她雖然被他折騰得不輕,進步也是令她驚喜的,這是她容忍他的最大原因。走到平時練功的小樹林,林間小路上站著蕭菊源和裴鈞武,小源瞧了裴鈞武一眼,他是目前霜傑館裡唯一正常的男人了,還是一襲素雅的長衫。小源收回眼光,不得不佩服當年娘的眼光,裴鈞武是不需要打扮的,他的風致是天生的。“小源,你們來得真遲。”蕭菊源嬌滴滴地說,小源看了她一眼,發現她今天居然也穿了件湖藍裙裝,像是成心與伊淳峻爭奇鬥豔。客觀的說,蕭菊源失敗了,無論從長相還是氣韻,她勉強算是花孔雀的話,伊淳峻被她襯得像鳳凰了。 伊淳峻聽了她的話,微微一笑,“和你比當然遲了,我們又不可能半夜就去裴師兄房間敲門。”蕭菊源被噎得臉色一白,伊淳峻簡直像是她的天敵,哦,錯了,是情敵。“你彆胡言亂語了!”蕭菊源自知吵不贏,訕訕地轉移話題,“修煉內功,最好的就是彙集幾個同門,互相印證互相鼓勵了。所以,從今往後,我們一起修習吧,我想……武哥可以指點你們一二,對你們有所助益的。”小源暗自冷笑,自從和伊淳峻一起修習,蕭菊源的丫鬟眼線就不怎麼好用了,以伊淳峻的耳力,彆說幾個丫鬟,就是功夫高手也未必能在方圓三裡內窺伺。蕭菊源有幾近瘋狂地探知欲,從小就哪有她感興趣的事就往哪死命地鑽。估計蕭菊源也怕裴鈞武晨修遇見伊淳峻和她,自己成了局外人,所以乾脆先下手為強了。小源以為伊淳峻至少會不高興,因為蕭菊源把裴鈞武抬得那麼高,要指點他了,沒想到他一聽蕭菊源的話頓時喜笑顏開。“好,好,裴師兄,我正想同你一起……修習,相互……切磋。”兩個肉麻的停頓激起小源一身的雞皮疙瘩,她開心地看見蕭菊源的笑容僵在臉上,一副暗自悔恨的樣子。開始練功,小源挑了個遠離他們的地方,選了塊大石盤膝坐在上麵運功。蕭菊源偏偏拉著裴鈞武湊過來,小源聽見聲響,睜眼就瞧見裴鈞武有些閃躲的神色,每次蕭菊源當眾做出親密的動作,他都會出現這樣的神情。蕭菊源緊抓著裴鈞武的手,很關心地對小源說:“這才幾天,我覺得你進步很大了。”小源看著她虛情假意的臉,淡淡一笑,“起點低,自然就顯得進步大。”跟著兩人也走過來的伊淳峻顯然不愛聽,冷哼了一聲,“我倒覺得是我教得好。”蕭菊源對伊淳峻的話置若罔聞,苦惱又甜蜜地笑了,像對好友發牢騷般說:“小源,你真的很喜歡練武嗎?我就不喜歡!幸好……我隻要有武哥就夠了,不必勉強自己。”小源簡直有些同情裴鈞武,這十年聽著她這些肉麻又做作的話,他是怎麼熬過來的?每當這時候,小源就覺得有些憤怒,既然頂了蕭家女兒的身份,她也該顧及一下臉麵吧?小源又管不住自己,譏嘲地挑了挑眉,“我沒有武功高強的夫婿,自然就要靠自己。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像李師叔那樣名滿江湖。”蕭菊源愣了一下,隨即自豪地笑了,“沒想到你這麼羨慕我娘,可惜……絕世美人不是誰想當就當的。”小源聽了覺得極其可笑,嘴巴動了動,想說原來你也知道,那就彆整天以為自己繼承了這個名號。伊淳峻正站在蕭菊源身後,一臉玩味地看著她,每當他這麼看她,她就覺得他什麼都了如指掌,害得她連諷刺蕭菊源的興致都沒了。嚴敏瑜興高采烈地跑過來,她起得這麼早肯定不是為了練功,果然她笑著說:“小源,慕容孝說今天帶我們去城裡玩,一起去吧!”“好!”小源答應地異常痛快,今天特彆討厭蕭菊源,很需要外出透透氣。“你難道不該問問我答應不答應?”伊淳峻的眼睛不悅地眯起,口氣也冷冷的。小源不以為然地瞥了他一眼,他還真以為自己是她師父嗎?她什麼都要問過他?“你也一起去啊!”嚴敏瑜向來是不看氣氛的,笑著去拉伊淳峻的胳膊。伊淳峻一臉不高興,很不甘心,“我去不了,賬本還沒看完,誰像你們天天這麼閒!”小源知道再聽下去準沒好話,拉起嚴敏瑜的手,“走吧,走吧。”“路上小心。”一直沉默的裴鈞武突然開口,小源回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小源發現自己和師姐都不自覺地看了看蕭菊源的臉色。走遠了嚴敏瑜才吐了口氣,“我是不是被蕭菊源嚇著了?現在裴師兄和哪個女的說話,我都忍不住要看眼蕭菊源。”小源默默地點頭。嚴敏瑜悲憤道:“裴師兄要娶她真是倒了八輩子黴!這還沒成親呢,就和防賊似的防著全天下的女人,將來她要當了裴夫人,師兄還有活路嗎?”“彆說他們了,我們快出發吧。”小源催促了一聲,不想再談裴鈞武和蕭菊源。“也對,快走。跟你說,我發現慕容孝也是個特彆有趣的人!”嚴敏瑜得意洋洋地說。小源看著她直想搖頭,之前她也這麼說過裴鈞武和伊淳峻,伊淳峻勉強算得上,可裴鈞武哪裡有趣呢?現在又輪到慕容孝了……在成都玩了一整天,吃完了晚飯才回了霜傑館,小源一個人到花溪邊散步,最近心太亂了,這樣靜謐安適的夜晚讓她覺得很愜意。星光下的花溪閃著隱約的光點,小源找個地方坐下,不由又想起了慕容孝。師姐說他有趣也算名副其實,慕容家在江湖的地位十分穩固,慕容孝是個世家子弟,江湖秘聞、吃穿玩樂都非常精通,光是聽他說後蜀幾個家臣後裔的秘密豔史都能消磨整個下午。腳步聲在不遠的地方輕輕響起,小源回頭看見了裴鈞武。他永遠是沉靜而細心的,伊淳峻會惡意地突然冒出來嚇她一跳,而他……總是故意發出腳步聲讓她察覺。夜色朦朧,讓身處黑暗的人有種解脫的放任,小源沒有移開眼神,直直地看著他。星光不夠亮,他俊美的容顏遮掩在暗影之下,唯獨眼睛幽幽澈亮,漫天星鬥似乎也及不上那動人的雙眸。裴鈞武也沒躲閃她的注視,而是慢慢走近了她。他在她身後站住,沒有坐下,小源便也轉回身,不願再仰頭看他。突然之間她有了些了悟,她對裴鈞武莫名其妙的生氣,除了他對蕭菊源的好,還有這種讓她覺得需要仰望的崇敬感。本該站在她身邊的人,本該是她丈夫的人……她不想卑微地仰望!兩人都不說話,讓裴鈞武有些尷尬,訥訥開口道:“我聽丫鬟說……你出來散步,就猜你來了這裡。”小源還是沒有出聲,她不想同他說這些寒暄的話,明明兩個人心裡都清楚,他們不是需要說這類話的人!“我……”裴鈞武突然頓住了聲音,他在說什麼?他在乾什麼?!這樣幽靜的夜晚,隻有他和她兩個人,他終於無法欺騙自己。是的,在第一次見她的夜晚,他就喜歡上了她!或許是那夜的月光,或許是她太過美麗的容貌,反正他瘋了,他的心再不被他引以為傲的理智所控製。菊源雖然總是很敏感,但她對小源過分的敵意也讓他不得不正視自己異常的表現,菊源一定是察覺到了。他覺得他不該那麼膚淺,沉迷於少女的美貌,可小源的一顰一笑就是牽動了他全部的心神,就連她撒嬌胡鬨他都覺得動心。見不到她的時候,他很惦記,找儘借口也想來見見她,可真見了麵,他卻發現……他什麼都不能說!“快回去吧,夜深了。”到了嘴邊的話儘然變成如此無關痛癢的客套,他也很鄙視自己。他是裴家人,他從小聽了太多父親和叔叔們的教導,他沒想過自己會陷入如今的地步,竟然會這樣矛盾和痛苦。這感受太糟糕了,尤其是他能從小源的眼睛中看到讓他欣喜若狂的東西,那是他心底盼望得到的愛戀,可是他卻不能回報!他不該來招惹她,不該來招惹自己的禁忌,可是……他不能解釋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僅僅是看著她的背影都覺得目眩神迷!他知道不該開始,卻不知道如何結束,這種時候他覺得他理解了師父:喜歡上自己不能喜歡的人,便苦苦掙紮了一輩子,那人都故去十年,仍無法解脫。小源沒出現的時候,他不明白,因為他不相信世間會有那麼一個人是需要一生去忘記的,現在他相信了,生平第一次,他管不住自己。
第15章 糾結心事(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