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耙田機會上癮。夏政委一下班就跑去開荒。油錢續了一塊又一塊。山腳的東南麵幾乎被他開完了。還是排在他後頭要用耙田機的催一催二了，才把耙田機從他手頭搶過來。吳嫂子看著悶悶不樂的夏政委，隻覺得好笑，“行了，彆拉著個臉了。這麼一大片地，夠咱忙活的了。我昨天帶孩子來量了一下，整整十三畝。十三畝啊！老夏啊，以後咱家不再是你一個人謀生了，我也能為你分攤點了。”工資一個月一兩百有什麼用。買不著糧啊。現在能自己種，哪怕要交一成給團裡，剩下的也夠自家人吃個六七分飽了。想到這，吳嫂子乾勁滿滿。大人們乾得熱火朝天，帶動著孩子們的勞動積極性都高了起來。放了學也不聚在一起摔紙板了。一窩蜂的往河邊荒地跑。他們要看耙田機。一個個伸長腦袋，看耙田機嘟嘟嘟的工作。能看一下午，看到天黑。邊看還要邊討論。嘰嘰喳喳的。有些話還會惹得大人們哄笑一堂，讓人覺得下田種地好似也沒有這麼痛苦。要是剛好輪到自家用耙田機，那更牛氣了。跟在大人後邊收拾野草石塊，享受著小夥伴們的注目禮，可神氣了。短短一周的時間。原本荒蕪雜亂的河邊跟山坡，變成了井然有序的田地。大家都學著顧小果跟唐嫂子，用石頭把自己的地圈起來。每隔幾塊地就留一條大的路。好方便板車三兩輪車進入。隨著越來越多的軍嫂加入開荒隊伍，每天杵在家屬院閒聊的人就少了下來。楊嫂子見自己的八卦搭子一天比一天少，現在更是隻能跟老嫲嫲聊天，怨氣都快衝上天了。三句不離詆毀顧小果。“你說這顧小果怎麼就這麼愛出風頭呢。一個女的不好好在家待著，買什麼耙田機，顯得就她有似的。一天到晚往外跑，一點本分都不守。也幸好她男人死的早，不然有一個這麼愛嘚瑟的婆娘，不得慪氣死。還找政委來說動我們開荒。我來軍區就是為了跟我男人來享福的，傻子才樂意又跑去種地。哎，郭嬸，你說對不對。”郭嬸看傻子一樣看著她，“老楊家媳婦，這個問題我答不了你，因為我兒媳婦也去開荒了。照你這麼說，我就是傻子家屬，我還是不靠你這麼近吧，省得傻氣傳染。”“不是，郭嬸，我不是這個意思。”“哎喲，年級大咯，耳朵不好使了。幾個老姊妹，我豆種剝好了，我先給我兒媳婦送過去。”“我也去，我豆種也挑好了，我兒媳婦還等著豆種下地呢。”“等等我，我沒事做，我給你們搭把手。” 好啦，這下連老嫲嫲也都走光了。楊嫂子悶悶不樂地回了家。這件事就跟塊大石似的壓在她心裡，讓她茶飯不思。偏偏她兒子楊浩哪壺不開提哪壺。從外麵瘋跑回來，追著楊嫂子問家裡為啥不去開荒。“我好多同學家裡都去開荒了。她們種啥的都有，生菜、洋白菜、紅薯、南瓜、小蔥……娘，我都想吃，我不想天天吃豬婆菜。”楊嫂子沒好氣的瞪了一眼楊浩，“你能不能有點誌氣，我千辛萬苦把你從村裡帶出來，就是為了讓你擺脫泥腿子的身份，你倒好，上趕著去當泥腿子。兒子我告訴你，種地是沒有出息的，你要做的就是好好上學。不要像你四個姐姐一樣，一輩子隻能當鄉下妞，嫁個男人再種一輩子田地。還有，叫我媽。娘是鄉下土包子才有的稱呼。”楊浩不知道為啥他娘，哦，不對，他媽的反應這麼大。十分委屈地躲回了屋裡。他從床底的鐵盒子裡掏出他寫給姐姐的信。很多封。但沒有一封是貼有郵票的。相反抽屜裡有很多老家寄來的信，都是他四個姐姐找人代筆寫的。信裡的內容無非就是今年村裡收成如何，她們每個月每個人掙了多少工分，分到了多少糧食，寄了多少來這邊。楊浩都看麻木了。他以前不懂為什麼隻有他能跟在他爸媽身邊生活。來軍區上學之後，他漸漸明白了這世界上還有種‘重男輕女’的東西。而他媽就是其中一個典型的例子。他打開鐵盒子，拿出自己的攢了許久的零花錢。這些錢他本來是想給四個姐姐買大白兔奶糖的。現在他打算用來買柴油開荒。他媽不許，他就偷偷乾。他不想他姐姐們再省吃儉用的給他們寄糧食了。楊浩花了五毛錢找了一個嬸子幫他使耙田機。地嘛，也不需要很多。五分地完全夠他忙活了。楊嫂子還每日沉浸在不是鄉下人的喜悅中，楊浩已經甩開膀子乾得熱火朝天的了。唐嫂子一邊往溝裡倒肥一邊看著楊浩忙忙碌碌的身影，無比感慨，“老楊家一家子歹竹，竟出了根好竹。”“八代祖墳總有一代爭氣冒青煙的嘛。不過我不懂楊嫂子為什麼這麼排斥開荒，她自己不乾就算了，還要一個勁地拉踩我。”真是個內心極度扭曲之人。可怕。唐嫂子被顧小果的話逗笑了。嘻嘻哈哈地笑彎腰。“嫂子你還真彆笑，就以楊嫂子兩口子的為人處事，沒被人打死都是幸事。可能就是這樣，那老楊家的祖宗在地底下腦袋都快磕禿嚕皮了，才換到楊浩一個好種。你是不知道，我今早上拉肥，三輪車陷進坑裡了，他不但幫我推出來，還把坑給填好了。就衝他這樣，以後跟那兩口子打交道我都能多忍一會。”“哎喲，這小子這麼上道呢，我以前怎麼沒發現。”“那你以前也沒發現楊嫂子是這樣的人啊。”自私自利，自視甚高。甚至手腳有些不乾淨。去彆人家串門經常偷摸順點東西。被人發現找上門，她男人也隻會和稀泥，一口咬定沒人看見就是沒證據。把家屬院不少人都氣得牙癢癢。唐嫂子一想也是。“哎，嫂子，我育的苗不夠，打算再育一批，你需要苗嗎？要的話我就多育一點。”“不了，吃不了這麼多菜，菜也不耐放。多種些紅薯土豆跟南瓜才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