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宏宸吃了從地上撿起來的包子。他想。若是薑家對此沒有任何辦法的話。大不了他就一把火燒了景家的舊宅，免得被皇帝隨便賜給哪個品行不端的大人。再想個辦法進宮去。當閹人也好，當侍衛也罷。隻要能去到皇帝身旁，便要一刀刺進他的喉嚨中。反正他已經沒有九族了，行刺成功與否，又能有什麼顧慮呢？景宏宸惡劣地笑了起來。從屍山火海中爬出來的少年，又能有什麼溫和的性子。他跑到了薑家門前，卻意外地瞧見了薑家門口掛著的白燈與燭火。景宏宸怔了怔。景家的事情，陛下選擇密而不喪，在他看來，景家早就已經沒有後人了，便也不願意讓天下人為其哭喪。免得……他們的魂靈回到京城。薑家門前的這盞小小的燈，若是傳到了禦史的耳朵中，恐怕明日的折子全是對薑丞相的彈劾。原來。世上還有人記得景家。景宏宸麵無表情地扣響了門。家丁不耐煩的聲音傳出。“深更半夜，何事敲門。”“我想找薑丞相。”“小孩子？”家丁的聲音略微放軟了些：“誰家的小公子來找丞相，若是有什麼正事，不如明天再說。”隔著一道門，家丁沒看到景宏宸的模樣。否則隻怕是叫不出小公子三個字。景宏宸也沒有開口自報家門。他哪裡還有什麼家門可報。氣氛便這般僵持下來。家丁等了良久，難免不耐煩道：“怎麼還不說話，究竟是誰家的公子，若是沒事的話，就請回吧。”“怎麼了？”溫和的女聲由遠及近，家丁忙不迭道：“小姐，是外麵有個孩子要找丞相。”“爹爹已經休息了，你若是有什麼事情，不如明日再說？”“明日我可能已經死了。”景宏宸的聲音沒有什麼波瀾，反而生出了些許讓人相信意味。家丁嫌棄道：“呸呸呸，年紀輕輕的，在彆人門前說什麼晦氣話？”“開門吧。”“小姐，若是什麼小乞丐……”“至少也是一條人命，若是就此沒了，我會愧疚。”家丁不情不願地推開門，景宏宸方才看清楚了麵前的女人。她瞧著不比自己大幾歲，約莫隻是要出閣的年紀，臉上有尚未褪去的稚嫩。至少，她是個好人。一旁的家丁可就未必了。“小姐，就說是個乞丐吧。”“你進來吧。”薑婉衝著景宏宸伸出手：“餓壞了吧，我給你找些吃的東西。”景宏宸沒有將手遞過去，隻是沉默地踏進了薑府。家丁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薑婉打斷：“不必通知父親了，他已經休息，明日我瞧瞧情況，再做決定。” “是。”薑婉將景宏宸帶去了夥房，畢竟已經過了吃飯的時辰，翻來覆去也隻找到了些許乾冷的點心。她一股腦將這些東西都塞給了景宏宸，半點不嫌棄他渾身汙垢，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道：“若是沒有東西吃，可以來找我，不許再將生死之事掛在嘴邊了。”“不過，你倒確實不像個乞丐。”景宏宸盯著手中的點心，突然跪在了薑婉麵前。薑婉嚇了一跳，連連後退，驚訝道：“你做什麼，不過是給了你一點吃的，用不著這般道謝。”“收養我。”景宏宸抬眸盯著薑婉，一字一頓道：“我是景家的遺孤，我爹的事情另有蹊蹺，是有人故意害他。”“什麼？！”薑婉驚訝，再顧不得什麼規矩，三兩步便上前，胡亂將景宏宸淩亂的發攏到兩邊。她用手掌擦去了景宏宸麵上的汙垢，少年瘦得幾乎隻剩下了皮包骨，臉上也有未曾痊愈的傷。但隱約可見熟悉的麵容。“景宏宸。”“是我。”景宏宸麵上仍舊沒有什麼表情，他的淚幾乎已經在自己父親的屍體上哭乾了，如今半顆眼淚也掉不下來。活著。報仇。如今的他，心中隻剩下了這兩個想法。“他們尋到了你的屍體。”“有人吃了易容丹。”景宏宸繼續道：“父親大概早有預料，可為什麼活下來的是我？”薑婉沒有回答，她伸手將景宏宸抱進了懷中。“好孩子，你一個人是怎麼從南疆回來的？”怎麼回來的？一路乞討哀求，有一頓沒一頓，在死人堆裡找銀子與衣裳，便這樣勉勉強強地走回了京城。這些事情有必要說出來嗎？景宏宸覺得沒有。即便說了又怎樣，他不需要同情，他需要一個可以讓自己棲身後養精蓄銳的地方。如果薑家隻是因為同情而收留自己，那這並不符合他心中的要求。“日後你就留在這裡吧。”薑婉開口，景宏宸覺得好像有熱淚落在了自己的頭頂，“你可以喚我姐姐，也可以喚我母親。”“若是被陛下發現你收留景家的人。”薑婉搖頭，輕聲開口：“你不是景家的人了，你是薑家的小公子，明日，明日我帶你去尋兄長與父親，他們會為你安排一個更合適的身份。”她蹲下身，與跪在地上的景宏宸對視。“你想要為家人報仇，至少也應該平平安安地長大。”景宏宸盯著麵前的薑婉，神使鬼差地點了頭，隨後張口，喚了一聲母親。薑婉似乎被這個稱呼叫得一怔，可很快便反應了過來，笑著道：“宸兒，明日就該改個新名字了。”景宏宸沒有吭聲，他隻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落回了腹中。次日一早，薑婉果真兌現諾言。她將已經梳洗乾淨的景宏宸領到了薑啟元與薑老爺子的麵前，二人都是一怔。景宏宸本已經做好了被拋棄的準備。可薑家似乎並不這麼想。“我與夫人多年無所出，當年那個孩子夭折，算命先生道不可大肆張揚，因此知曉的人並不多，便讓他頂了那孩子的身份吧。”薑啟元將景宏宸拉到了身前，輕笑道：“婉兒尚且沒有出嫁，不能做你的母親，往後你便是鴻兒了，在外人麵前，可喚我一聲父親。”“薑大人，我已經認了母親。”景宏宸轉頭又看向薑婉，開口道：“我會以親母之禮待之，有我一日，便護母親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