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經過奧斯卡與醫生反反覆覆的無謂爭論,決定從此隻給女兒注射鎮靜劑,因為不希望她那本就短暫的人生充滿痛苦。 那之後度過了少許安寧而溫馨的日子,女兒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他們維持著所剩無幾的幸福時光。 女兒走的那日,天氣很好。 那是在某個世界的色彩漸漸被褪去的晴朗秋天,透過醫院的窗戶,也能望見外邊被染上了紅與黃的樹木,醫院內的休息場所設有的噴水池上,落葉靜靜地漂浮著。 枯葉飄零,落於水麵,又隨波輕搖,像互相吸引一樣聚在了一起,即使失去生命也依然美麗。 女兒看著它們,驚歎:“好漂亮!” “水的藍色和落葉的顏色混在一起,真的好漂亮,喏!如果踩著那些落葉的話,在水池上走路就不會掉下去了吧!” 童真的想法,實際上因為身體的重力,是肯定會沉下去的,但奧斯卡並沒有否定女兒的話。 “如果撐著傘,利用好風就更有可能了吧!” 他玩笑般地說道,哪怕隻是一點,他也想嬌縱已經處於生命儘頭的孩子。 女兒聽到後,眼睛閃閃發亮,開心地笑了:“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看到喔!” 在我們家旁的那片湖上,當秋天的落葉浮在水麵的時候。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看到喔!” 那之後,女兒劇烈地咳了一陣,突然就死去了,不過九歲。 沒有生命的身體抱起來非常輕,就算靈魂已經離去,也太過輕了。 女兒其實還活著吧!自己隻是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吧!流著淚的奧斯卡這麼想道。 他將女兒葬在妻子長眠的墓地後,回到曾住著三人的家,從此沉淪。 奧斯卡本就有不工作也能活下去的經濟能力,他寫的劇本各處都有被使用,而且又由於他之前將錢存入了保障體係,用光存款也不至於餓死,為妻女服喪數年後,奧斯卡收到了曾經的工作夥伴帶來的劇本創作委托。 那是每個戲劇工作者都憧憬的,來自頂級劇團的要求,對於如今在業界隻剩下個名號,本身存在都幾乎被遺忘的奧斯卡,這恐怕是件事關名譽的工作。 隻是懶散地、自甘墮落地、沉溺於悲傷地過著每一天。 人類是易於厭倦的生物,悲傷也好,喜悅也罷,都無法一直持續下去。 於是他下定了決心。 他立即答應了委托,準備再一次拿起筆杆,然而卻出現了新的問題。 為了逃避殘酷的現實,奧斯卡經常酗酒,也服用過能讓自己沉溺於幸福夢境的藥物,在醫生的幫助下倒是克服了對酒精和藥物的依賴,但卻落下了手抖的後遺症。 無論選擇手寫還是打字,現在的樣子都無法繼續寫作。 想要寫下的故事,確實存在於腦海,之後就隻是如何化為文字的問題了。 於是當與委托他的工作夥伴談起這件事時,對方向他推薦了“一個好東西。” “使用自動書記人偶就行了。” “那是什麼? 什麼?” “你這不諳世事……或者說遠離現實的程度真讓人擔心啊!很有名的啊!現在用比較低的價格就能租到了。對了!試著搞一個吧!” “人偶……能幫上忙嗎?” “很特彆的家夥哦!” 隻聽名字的話,在奧斯卡想來應是某種可以操作的工具。 那就是“自動書記人偶”。他與她的相遇由此開始。 少女行走在山道上。 盤成了髻的柔順頭發上係著深紅色的絲帶,有緞帶裝飾的雪白布拉吉連衣裙包裹著纖細的身軀。 絲製的裙布隨著步伐有節奏地晃動,胸口綴著的祖母綠胸針閃爍著光芒。 白色裙子外麵套看普魯士藍的緊身短上衣。 腳上是因為長期穿著而變深的可可棕色長筒皮靴,手中拿著看起來很重的拉杆包,她穿過奧斯卡家的白色拱門。 踏入庭院時,少女的身邊忽然起了一陣秋風。 紅、黃、茶色的枯葉彷佛舞蹈一般,在少女的周圍旋轉紛飛。 枯萎的紅葉如帷幕般落下,眼前視野被乾擾,女孩忽地握緊了胸前的胸針,她輕聲低喃著什麼,那聲音比沙沙作響的枯葉更為細柔,無聲無息地,溶化在空氣之中。 惡作劇般的風停止後,少女便把危險的氣氛置於腦後,並無遲疑地走到玄關前,伸出被黑色手套包裹的手指按下了蜂鳴器。 蜂鳴器發出了彷佛來自地獄的尖銳聲響,不一會兒門就打開了,有著一頭紅發的屋主奧斯卡的臉探了出來,不知是否剛剛從睡夢中醒來,無論如何此時他淩亂的著裝和外表都不是適合迎接客人的模樣,見到眼前的少女,奧斯卡露出了有些驚訝的表情,她的打扮太過與眾不同了。 抑或是太過驚豔,不論是哪個原因,總之他一瞬間屏住了呼吸。 “你就是……自動書記人偶?” “正是,隻要雇主要求,無論何處都能夠趕來,自動書記人偶服務,我是薇爾莉特-伊芙加登。” 金發碧眼的美麗少女彷佛從童話裡走出一般,此刻她並沒有露出親切的笑容,而是用著清脆悅耳的聲音這樣答道。 這個名為薇爾莉特-伊芙加登的少女,帶給人正如人偶一般美麗又安靜的感覺,金色睫毛覆著的碧藍瞳孔如同來自海底的光輝,乳白色的肌膚上浮現出櫻色的臉頰,以及塗抹得明豔而誘人的紅唇。 毫無瑕疵的、宛如滿月般皎潔的少女。 若不是還會眨眼,就會被當成單純的觀賞品吧! 奧斯卡並沒有去詳細了解有關自動書記人偶的情況,隻是拜托那位帶來委托的友人安排了她前來。 被告知了“幾天後就到。”,最終等來的是她。 原以為應當會寄來一個裝著機械人偶的包裹。 沒想到竟然是如此惟妙惟肖形如真人的機械人偶,人工智能。 在我閉門不出這段時間,文明究竟進化到何種程度了啊。 奧斯卡生性孤僻,並不關注外界的信息,新聞和雜誌一律不看,與人的交際也非常少,要是沒有關心他的友人,平時能接觸的外人也就隻有食品店的配送員了。